三国:王业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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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子龙

箕谷。

赤岸。

汉军大寨。

一匹白马当先冲破夜色,在营寨哨楼的微弱火光下扬蹄而立,长长嘶鸣一声。

常年与马为伴之人单是听这马儿高亢激昂的啼鸣,便能知道这是一匹好马。

很快,跟在这匹白马后面的两百余骑缓缓从夜色里冒出头来。

等所有人都下了马,簇拥到那匹白马边上之后,白马上那位身着黑色戎衣的年轻人方才翻身下马。

从腰间掏出符传,递向身旁一个丰颔重颐,满脸贵气的圆脸青年。

这位所谓满脸贵气,实际就是双下巴比较重的青年,便是这几日陪刘禅温习骑马技巧的表兄麋威了。

因当年麋夫人之故,虽无血缘,胜似血缘,又因麋芳之故,此人在朝堂之中颇遭人冷遇。

他接过刘禅递过来的符传,走到大寨门口等候。

牙门都尉迎了上来,等彻底看清这位一身贵气的青年后讶然两问:

“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由不得他不惊。

这蜀中还有谁有这么大能量,能让这位领虎骑监的皇亲国戚离开成都来到此处,又让其鞍前马后递验符传?

他将视线直接从麋布武头顶越过,寻找被簇拥在中间的那匹白马,想确定那匹白马的主人是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位。

奈何夜色太深,火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喂,赶紧合符。”麋布武从那句“果然是你”开始就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什么叫果然是你?

虽然是熟人,但牙门将赵统还是从腰间掏出属于他的那一块符传,待符合之后才命人将大寨门口推开。

里面很快跑出一些专门养马的小卒,从这群骑马而来的贵人手中接过缰绳,往饮马之地牵去。

唯独那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无人去牵。

赵统带着疑惑大步上前,朝那位牵着白马的贵人走去。

然而还未等他彻底看清那位贵人的脸,却见那贵人已经将手一扬,把缰绳向他递来。

“小赵将军,去斜谷与赵老将军说朕在这里等他。”

这位小赵将军一阵愕然,恍恍惚惚地接过缰绳,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仍不敢确定这一位究竟是谁。

可除了天子,还能是谁?

麋威点了四十名虎贲骑,前后左右将刘禅簇拥起来,一路肃静地朝大寨中间走去,只留下仍旧一脸难以置信的赵统在原地牵马。

真的是天子?

玩到军营来了?

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关中。

斜谷口。

斜水右岸,秦岭山脚。

各据地势,连营数里,凭规模看起来足可以屯四五万人马的汉军营屯匍匐在关中大地上。

天蒙蒙亮。

营屯帅纛下的大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很快,宿卫帅帐的护卫全部领命离开,帐中只余赵云父子二人。

“大人,陛下到赤岸了。”

赵云闻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

他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陛下到赤岸了。”赵统小声重复了一下,“带着两百来骑,说他在赤岸等您,让我不要声张。”

赵云皱紧了眉头,艰难地消化了下这个消息,问道:

“陛下有没有说他来赤岸做什么?”

“没有,不过我想依陛下性子,会不会是游玩打猎来了?”

赵云在刘备拿下荆南四郡后才婚配,之后又数丧嫡子,其长子赵统如今也就二十岁,比刘禅还小一岁,思维难免有些跳脱。

但他说的话,确实符合朝臣对如今天子的印象。

尤其是丞相北驻之后,天子似乎有些放纵了。

“陛下虽然不懂事,可也不至于这么胡闹,董侍中也不可能任陛下这么胡来。”赵云一阵狐疑,“难道说是丞相让陛下过来的?”

赵统又猜:“会不会是丞相陇右已经打赢了,准备从陇山入关中,所以让陛下御驾亲征,积攒威望?”

赵云皱了皱眉:“不会,丞相陇右若胜,消息会直接从关中到我们这里,不会先回成都。”

“总不能是成都内乱,陛下侥幸逃出来了吧?!”赵统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

“别胡说,算了,曹军一直屯于郿坞,巢不敢出,我现在回赤岸,午时便回。

“你就在此处,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带人去巡视战场了。”

赵云离开大营,带上几名护卫便打马入了斜谷,上了一段长三十里的栈道。

等骑马走到一个叫作石门的地方,这三十里栈道就到了头。

地形从两峡逼仄的高山深谷地貌一下变得豁然开朗。

这是由斜水冲刷出来的一条狭长河谷。

汉军这几年一直把控着这条长二十里的河谷,曹军没有要来争的迹象,于是乎这耕地并不算多的河谷也屯起了田。

赵云继续打马向前,然而没走四五里,翻了一个小坂后突然便发现远处有一大群骑马缓行之人。

领头者一袭黑衣,胯下赫然是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应是也见到了逆向而来的赵云,于是离群向赵云疾驰而来。

过不多时,两马相遇。

赵云毫不迟疑地翻身下马,朝着刘禅拱手深作一揖:“臣赵云参见陛下!”

刘禅这才赶忙翻身下马,上前紧紧握住赵云的手:“赵老将军,三年不见,您越发老当益壮了!”

阿斗最后一次见赵云,是三年前的大朝会,之后的三年,赵云一直在箕谷负责屯田事务。

事实上,他并不像刘禅说的老当益壮。

他现在更黑了,皱纹更多了,头发彻底白了,身形也更瘦削了。

虽然还能透过戎服看见肌肉的棱角,但显然比三年前的他干瘪许多,更不要提更年轻的赵子龙。

天子这一突兀的握手,再加上老当益壮几个字一出,赵云便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来是干什么的。

他毕竟六十二了,不论他在心里如何觉得自己锋锐不减当年,身体上的老态与病痛还是会反复提醒他:你已经老了。

他越来越能体会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什么滋味。

等天子把他的手握得出了汗,赵云才颤着花白的胡子问道:

“陛下,您不是该在成都么,怎么突然来赤岸了?”

刘禅松开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子龙将军且随朕一起看看附近地形如何?”

赵云再次一愣。

他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自从先帝崩逝后,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叫他的字了。

大家都很敬重他,就连丞相都叫他赵老将军。

他心领这份敬重。

但这确实也在反复的提醒他,他越来越老了。

加上如今他身体上的病痛越来越重,他心里清楚,他应该是见不到大汉克复中原那一天了。

刘禅已经翻身上马,策马沿着斜水河谷朝赵云来时的方向缓缓驰去。

赵云很快跟了上来,勒马与刘禅并辔齐行。

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石门,刘禅牵着马儿上了栈道。

等又走了一段距离,到了栈道高处,刘禅才把马拴住在栈道碗口粗的扶手上,看向栈道下的深涧。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不需要垂直到河床的支柱,硬生生靠在侧壁上凿孔穿柱,就架出了能使大军通过而不至坍塌的栈桥。

“子龙将军,已经二月末了,可是看起来好像还是枯水期?”刘禅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云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地被秦岭遮蔽,少有云气,故而极少下雨,要再热一些,六月云气相聚时,就会开始涨水了。”

刘禅恍然点头。

“此地距离斜谷口还有多远?”

“不到三十里了。”

“那咱们继续走。”

赵云迟疑不动,片刻后道:

“陛下现在可以告诉臣,陛下此行目的是什么吗?”

栈道本就有坍塌的可能,天子走此栈道便已经有危险了。

更别说天子似乎还想往前线去,赵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刘禅故意得意地笑了下:

“朕带了四千禁军,两千汉中郡卒,五百虎骑,还有一群大儒助子龙将军破贼来了。”

赵云瞪大了他的眼睛,好半晌才消化了刘禅带来的消息。

“陛下,这可是丞相的意思?”

“不是。”

“那,可是陇右有消息传来?”

“也不是。”

“那陛下为何出离成都?董侍中与蒋长史难道就这么看着陛下离开成都,来此亲征而不加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