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龙同朝,家父千古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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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高门贵胄?

东魏武定三年。

三月。

空山新雨过,草长莺飞时。

秃鹫滑过湿润的天空。

自邺城北门一路向晋阳的驰道畅通无阻。

一队人马宛若黑线向南延伸而去,可若是放低视野,则有漫如潮水无休无止姿态。

临近京畿,沿路山泽田野间零零散散躬身着数多人,似是农夫松土春播劳作,采桑养蚕时。

可若是拉近视野,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农夫具是高颧高鼻白面者,与传统中原长相大相径庭。

而在邺城【东魏国都】城郊西北处。

虎贲驱道,华盖侍立,旌旗蔽空,场面盛大,俨然一副接驾仪态。

紫陌【京郊大道】上的朝服华冠者聚作一团,交头接耳看似杂乱无章,却又皆是面北而立。

品级越高者越靠近中正前处,尊卑有序,等级森严。

为首者身高八尺,形貌俊逸,一袭绛袍更是猎猎生风,乃是渤海王嫡世子高澄。

而其左者是一反复挪移,眉头紧锁的黝黑男子,大颊兑下,其貌不扬,与英俊的高澄站在一起很是突兀,仿若绿叶衬鲜花。

高澄年仅二十五岁,却已加封大将军,领中书监,相当于东魏的宰相之一,邺城的实际掌权者。

而这一切除却是高澄本身实力确实过硬,更为令人感慨万千的是谁让人家有个权柄滔天好爹呢?

高澄胡须初长,大手扣着左侧略矮自己两指的黝黑男子,一脸玩味道:

“侯尼于,一向沉着寡言的你何以神色如此不安?今日父亲入朝,这难道不该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日子吗?”

被唤作侯尼于的黝黑男子正是高欢嫡次子,年方二十,高澄的同胞母弟,尚书左仆射【宰相之一】,太原郡公高洋。

【高洋鲜卑名是侯尼于】

高澄身为高欢长子,对待诸弟都很疼爱,唯独很不待见自己这位被高欢多有赞誉的二弟。

面对高澄的一脸戏谑却又不容扫兴的姿态,高洋躬身作拜:

“昔日父亲在此兵甲不过三万,在此迎战尔朱兆二十万之众,依旧可以神情自若。

而如今朝廷旁无强敌环伺,父兄权柄朝野,我又有什么值得不安的呢?

我之所以反复挪步,不过是多时未见父亲,翘首以盼而已。

大兄何以如此草木皆兵,莫不是因两年前李昌仪之祸而耿耿于怀?”

【北魏中兴二年(公元532年),大丞相高欢亲自率军屯兵紫陌,迎战尔朱兆二十万联军,大胜之】

“哈哈哈,侯尼于言辞敏洽,果真一如既往!”

高洋再次躬身谢过高澄,神情自若,举止合乎法度。

高澄袭承魏武遗风,好人妻广为人知,早在十四岁便趁着父亲高欢出征讨伐的时机私通庶母郑大车,英年早获【大车驾驶员】的成就。

后来高澄因此被凯旋而归的高欢打得半死,月余下不来床。

若非母族势力和时是“四贵”之一的司马子如的说项求情,高澄的世子之位险些遭到废黜。

而在两年前,高澄看不惯身为御史中尉,理应监察百官,却纵容权贵犯法的高慎已久。

而后高澄听闻高慎的妻子,李昌仪容貌美艳出众,遂起歹心,在宴会等相逢之际多有调戏李昌仪以恶心高慎。

最终导致了后来出任北豫州刺史的高慎携虎牢险关归降西魏,揭开了两魏第四次大战——邙山之战的序幕。

最终西魏溃败,东魏险胜。险胜但痛失统一东西良机的高欢由此平添一缕白发,亦使始作俑者的高澄多有自责。

如今高洋旧事重提,吃瘪的高澄只好松开扣住高洋的大手,不再与高洋言语,嘴中却是咬牙切齿,一副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而高洋心上的石头却仍未落地,在接下来迎接中目光多有回移,仿若在等待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少顷,马蹄滚滚。

一骑。

两骑。

百官眼前本该一望无际的驰道上如蝗群般涌现出披甲骑士。

中军为首者身穿红色圆领袍服,脚踏长靴,头戴皮弁,外披白色毛皮斗篷,来者正是东魏大丞相,渤海王高欢。

负责礼乐的官吏一声令下,紫陌上的鼓声擂起,笙乐吹奏声紧随其后,乐人们尽情卖弄着风骚。

卖力程度比起在圣御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任中书侍郎,兼管宫中乐人的崔季舒看着自己亲自调教多时的乐人们派上用场,两撇八字胡亦是微微扬起。

年纪刚满五十的高欢翻身下马,身手矫健如常,能与围来的大臣们一一寒暄旧往而过。

高欢拉来高澄的手勉励道:“我久在晋阳,年纪也大了。如今京城大事俱托你一人,此番入朝京畿,道旅两旁农桑乐业有成,可见你治下有方,汝父甚慰之。”

高欢又拉来高洋的手:“你的兄长聪慧有大略,但多有跋扈之举,你在他的身边要好好劝谏辅佐他。”

高洋温顺颔首称道:“谨遵父亲教诲。”

高洋眉目低敛,他意识到了哪怕动作矫健,但自己的父亲也难逃年迈颓靡之势。

因为往年的阳春三月,高欢是不会身披毛皮斗篷的。

高澄眉头挑起,见高洋那一脸温顺样更是神情得意答道:

“今之天下,名曰魏庭,实乃父亲汝一手缔造,我身为汝子,治理国事,不过是我分内家事尔。”

高欢闻言,脸色立即大变,一巴掌甩在高澄脸上,正色道:“陛下仍居神位,岂容汝言此大逆不道之语。”

高澄覆手掩住一脸吃痛的位置,颇不情愿地认了句错。

高澄暗里忍不住腹诽,高欢你至于天天这么演?整的你多么忠君爱国一样,上一个皇帝不也是说废就废了。

高欢长头高颧,目有精光,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十分出挑,不过片刻便与百官完全打成一片,唠家长里短,无愧是当代魅魔。

尔后高欢一脸殷切,径直走向崔季舒所在的方位,崔季舒面色红润,俨然做好受宠若惊姿态。

看着面前高王的一步两步,可谓是步步踏入崔季舒的心房,使之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兴奋得难以呼吸。

最终高王的脚步落定在一位正值壮年的儒生面前,高欢紧握住面前儒生的双手。

在旁的崔季舒大失所望。

高欢殷切劳慰道:“往日朝廷中并非没有法官,但却没人能尽心做到举报弹劾。

崔中尉汝尽心徇国,不畏强暴,遂使官场远迩肃清。为了国家利益而冲锋陷阵者,大有人在;当官如汝这般正派,如今方才见到。

今天汝的荣华富贵乃是中尉凭借自身取得的,高欢父子们无以相报,唯有将此良驹赠送给汝,希望汝能在整肃贪腐的道路上继续如履平地下去。”

高欢目有精光,似是发现了旁侧崔季舒的不同寻常,亦是劝勉道:“之前将宫中礼乐交付给崔侍郎,果真没有交代错人!”

崔季舒神色方缓,作拜以谢,却忍不住目有羡色地看向那位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族侄。

而被高欢紧握住双手的壮年儒生正是时任御史中尉的崔暹。

崔暹与崔季舒同出博陵崔氏【名门望族】,很早便投奔了高欢,如今深受高澄的倚重,是高澄惩治贪贿的得力干将。

高欢此遭如此厚重对待崔暹无疑是在敲山震虎,是对高澄执政,打击不法权贵的最有力支持。

崔暹受宠若惊,五味杂陈,低头不敢直视高王。

两年前的高慎叛逃西魏,正是因为自己在旁推波助澜。

崔暹不满妹夫高慎废弃自己妹妹,改立李昌仪为妻,遂在好人妻的高澄面前多有推崇李昌仪美貌。

以至高澄突起歹念,高慎不堪其辱,蓄意叛逃。

而邙山之战后,不忍追究嫡长子责任的高欢将罪状归咎于崔暹身上,欲杀之,最终在高澄和陈元康的求情下幸免死罪。

而如今高王礼遇至此,崔暹不可谓不受宠若惊。

旋即高欢令人牵来良驹赠与崔暹,并扶其上马。

被高王亲自扶身上马的崔暹面色顿然红润,深感恩遇殊荣,慌忙下马,落地踉踉跄跄仍不忘拜谢高王:

“大丞相知遇之恩,崔暹没齿难忘。为人臣子,奉公尽职本就是分内之事,鄙人又哪里能贪图什么回报呢?”

崔暹下马时匆忙,身旁骏马仿若受到惊吓欲要跑走。

高欢眼疾手快拦下骏马,将骏马的缰绳重新放在崔暹的手里,两人前后翻身上马,两骑并行驰道,相谈甚欢。

紧随其后的是高澄,高洋两兄弟。

与来时不同的是,马上高澄的身前怀坐着一幼童,俊秀奇伟,宛若瓷娃娃。而高洋身边则是一少年,身骑高头大马,膀大腰圆,面容肃穆。四者皆是高门贵胄,一母同胞。

高洋看着自己父亲对崔暹的行为,不禁感慨,高王操弄人心,可见一斑。

而在邺城内,随着太原郡公府内的一声婴啼哭声贯彻府宅,一新生儿瓜瓜坠地。

少顷,一骑侍官钻进浩瀚的入朝队伍,直抵高洋所在,畔马禀告道:“恭喜郡公,贺喜郡公!是母子平安,是弄璋之喜!”

高洋闻言,自始至终紧锁的眉头方才缓释。

高欢大喜:“逝者如斯夫,转眼间侯尼于也到了为人父的时候,吾亦多当了一回祖父呀。”

壮少年面容肃穆,摩拳擦掌:“这可是二兄的第一个儿子,等他再长大点吾定会好好呵护他的。”

宛若瓷娃娃幼童,大眼眨巴地仰望身后的高澄:“大兄,什么是弄璋之喜?”

高澄挽指挑过身前幼童下裆处的劳什子,飒朗笑道:“这就是弄璋之喜。”

旁者闻言,尽恭贺之。

徒留瓷娃娃幼童双手护裆,面露羞赧。

而在城郊驰道旁,操劳农桑的百姓们也早已无影无踪。

棕黄色的润泥地上七零八落地扔留着数多粗布衣裳,弃若敝屣。

若是细究,不难发现正是先前那群所似农夫身上穿有的。

草堆背面四叉八仰地放着数具只剩亵裤的皮包骨尸体。

而本盘旋在天空的秃鹫们,正如视珍宝,荒诞地啃食着地上的美味珍馐。

【武定三年(公元545年),三月十六日,东魏丞相欢入朝于邺,百官迎于紫陌。】

【是夜,大将军澄强幸邙山之战擒获得来的李昌仪】

【次日,魏帝元善见主宴于华林园,君臣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