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
大人怕过年，小孩爱过年，年就像一只巨兽，总在时间女神关门时，闯进村庄，与人们不期而遇。这是一家人的团聚之时，也是整个村子的团圆之夜，往日的恩怨情仇仿佛一笔勾销，大家处在一片祥和安宁之中。土豆、铁蛋、金铃等小朋友们也盼望着饺子、红烧肉、新衣服还有压岁钱，这些愿望在这天都会成真，仿佛冬之女神拿着魔法棒点石成金。
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传说灶王爷是玉帝派到人间视察善恶的神，他会在每家灶台上方默默记录这家人一年善恶。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就要上天述职。人们为了祈求全家平安顺遂，就会在祭灶时供奉麦芽糖、瓜果等甜食，祈祷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一天也是大扫除的日子，首先从厨房开始，土豆和妈妈会认真的洗刷锅碗瓢盆，擦拭灶台橱柜，清理炉灰，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他们开始清扫整个屋子，从高到低，从上到下，从屋顶到火炕，从窗台再到地面，他们认真的清扫每一个角落，掸去浮灰，然后用抹布擦拭干净。书柜背后、沙发底下、褥子里面、衣柜顶上、门框边沿等死角的灰尘垃圾都会仔细清除。最后，妈妈还会把窗帘、被套、床单、坐垫、脏衣服等全部清洗干净。打扫完成后，整个房间窗明几净，焕然一新，仿佛旧年的晦气全部一扫而空。
到了二十四的晚上，爸爸会从库房取来黄豆，挑拣清洗干净后，用冷水泡发一夜。天亮的时候，黄豆被泡得白白胖胖，爸爸就会挑着担子到磨坊，经过两轮加水磨粉，磨出稠稠的豆浆。豆腐房这时就云遮雾罩了，对面都看不清人。爸爸负责把豆浆一桶一桶倒到大铁锅中，同时用纱布滤出豆渣。土豆则负责添柴烧火，灶膛里的大火将锅中的豆浆迅速的烧开，豆浆在铁锅中翻滚着、涌动着，白色的泡沫不断涌起又破裂。爸爸拿着长勺一刻不停地搅拌着，防止烧锅。在腾腾热气中，豆浆的香气愈发浓郁，弥漫在整个空间。随后停柴歇火，爸爸把烧好的豆浆舀到另外一个大锅中，等温度稍降的时候，按比例加入石膏水，边倒边轻轻搅拌，豆浆会逐步凝结成白嫩的豆花。这时候，爸爸会在地上铺一个藤条编织的大筛子，筛子内部铺好笼布，将豆花整个倒入模具中，再压上木板和大石头挤出多余水分后，豆腐就预压成型了。这时爸爸也会提前盛出几碗老豆腐，加上辣椒、葱花和盐，豆香扑鼻，鲜嫩爽口，舌尖美味。等豆腐成型后，爸爸会把豆腐分为几个大块，让土豆分别送到大伯、二伯以及奶奶等亲戚和邻居屋里。
村子里的屠宰场也开始忙碌起来，经常看到杜屠夫和村民们围猪赶猪。土豆和铁蛋总是爬在屠宰场的矮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得不亦乐乎。他们三两成群，从不同方向把猪逼到死角，用带着锋利弯钩的铁棍敏捷地勾住猪脖子。那只肥猪拼命的挣扎，大声哀嚎，这时屠夫拿着尖刀直捅猪心，鲜血开始喷涌，瞬息之间倒地后就没了生气。屠夫会用铁盆提前接住鲜猪血，等血放干后，他们开始在猪的后腿蹄子上割开一个口子，用挺条从口子捅进去吹气，边吹边用木棒在猪身上敲打，直到把猪吹得像气球一样滚胖溜圆。几人合力把大胖猪放到一个两米多宽的铁锅中，此时铁锅的水已经加热，屠夫用剃刀细细地把猪毛剃干净。紧接着几人合力把剃毛后的猪倒着挂到一个木头架子上，用清水冲洗干净，开始开肠破肚，从中间把猪身分成两半。村民就会按照预先的约定，去切割分配新鲜的猪心、肝、肺、肠、肚、排骨和五花肉。五花肉拿回家后，妈妈总是把肉剁碎，加入葱、姜、蒜、花椒、胡椒等腌制入味，配着白菜、粉条、萝卜、胡萝卜等菜馅，做成各种各样的饺子馅备用。此时妈妈也开始准备蒸花馍，她把面粉、酵母、水等材料混合在一起，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炕头瓷盆中，盖上棉被进行发酵。发酵后的面团变得特别膨大，上面有好多细细的蜂窝，取出揉匀，揉搓或圆或方各种形状，用剪刀做出绵羊、老鼠、花猫、鲤鱼等造型，然后上屉蒸熟。
到腊月二十五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列一个详细的采购清单，带着土豆去城关办年货。镇子上的集市已经人山人海了，各种摊位琳琅满目，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着，摩肩接踵，挥袖成云，整个集市上暖洋洋的。苹果、梨、橙子、橘子、香蕉等水果新鲜诱人，瓜子、花生、核桃、无花果等坚果香脆可口，水果糖、棒棒糖、巧克力、柿饼、煮饼、软枣等甜食更是土豆的最爱。集市上最惹眼的还是那红彤彤的春联、福字和五五颜六色的年画。路边的棚子上，春联都挂成了一堵一堵喜庆的墙，福字错落其间，一片祥和。年画也被次第铺开，有的是旭日东升，有的是喜鹊闹春，有的梅花凌寒，有的高山流水，有的鲤鱼跃龙门，更有关公、财神、福禄寿等等，桃红柳绿，天花乱坠。土豆最喜欢的还是买烟花，二踢脚有粗有细，咚-哒一声巨响直冲云霄，最粗的叫做满天星，其次是爆竹，有 500响、1，000响 3，000响、5，000响，也可以一个一个拆下来点炮玩，春雷炸响时，春雨就来了。再次是各种烟花，有的烟花喷出绚丽的火花，有的可以在地上自由旋转，仿佛天鹅起舞，有的可以旋转飞升如百花仙子腾云驾雾，还有的如喷泉、如火箭、如彩珠、如礼花，挑花人眼。
春节前，最重要仪式就是写春联了。妈妈会提前用红纸裁的裁成对联的形状，叠得整整齐齐。大伯盘腿坐到炕上的小方桌边，备好砚台和毛笔，只看他右手握住笔杆，横平竖直，笔走龙蛇，一个个鲜活的汉字就从大红的纸上跳脱出来，具有了鲜活的生命。大伯在写对联前，通常会询问对方在新一年的愿望、期盼、忌讳等，然后就信手拈来几副对联的内容供人挑选。比如，上联：三星在户家声远，下联：五福临门喜泽长，横批：人兴财旺。还有，上联：松柏林中花香溢，下联：子孙满堂福禄昌，横批：世代繁荣等。同时也会写各种祝福的横批或竖批，果园就写瓜果满园，梯子就贴步步高升，门头就写抬头见喜，羊圈就贴羊肥圈旺，车子上就贴出入平安。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妈妈就会用白面和水熬制浆糊，爸爸带着土豆，对联要贴得横平竖直，方方正正，他们有时候踩上高高的凳子，有时候爬上窗台，有时候站到楼梯上，贴到门头、贴到楹联、贴到花窗、贴到树上，贴到车上，贴到卷门上，红纸黑字在阳光下分外鲜明，新年的喜庆祥和也传满整个院落。
大年三十的下午，大家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土豆和爸爸妈妈一起包饺子、洗菜、摘菜、备菜，布置餐桌，有鲤鱼寓意年年有余，有烧鸡寓意吉祥如意，还有扣肉、蒸碗、过油肉、各种蔬菜和水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喝酒聊天，看春晚，其乐融融。饭后，全家人坐在炕头守岁，打扑克或者玩游戏，一直到凌晨十二点。经常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土豆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他强忍着用手掰开眼皮，但是还是架不住滔天而落的睡意。快到十二点时，爸爸喊醒土豆一起到院子里放烟花。这时村子里春雷滚滚，烟花满天，接续照亮整个天空，万紫千红，火树银花，在欢呼声、叫喊声、风声、钟声，声声入耳中，宣告着新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