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16章 静魂幕
她没有再多言,只轻轻伸出手,一缕淡灰色的魂丝从她指尖剥离,悄然拂向我额心。
“你的识火……必须成为封引,否则她会来得太快。”
“她?”我眉心一震,却来不及多问。
那魂丝一触识核,我只觉眼前灰芒大作,一道斑驳古印如火中残卷在我面前展开,不是外物,而是火痕以“识编之火”为我留下的最终封印。那印记仿佛一枚不属于此纪的笔锋落痕,上刻咒印三道,内封识火一缕。
我明白了。
这一次,我必须走。
不是作为笔者,不是为了救谁,而是要在“无书界”彻底献出自己的一切现实印痕,让识火燃作一枚“编火之引”,供后人书写那早已断笔的命轨。
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
我将手指扣在眉心,咒息缓缓转动。火痕的识编之火如微弱焰影,随我识念一点点燃烧。意识深处,一道早已被我封锁的“实存印痕”悄然打开,那是所有记忆、情感、身份与现实交汇处的唯一纽结。
“你确定?”璃瑜声音沙哑,她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意图。
“我确定。”我缓缓道,语气平静到近乎虚无,“只有彻底消去,才能真正腾空火痕为笔的空间。”
“磊,你疯了!”牧瑶大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实印痕一旦断灭,你……你就不在任何命卷里了!”
“我知道。”我苦笑一下,眼角一抖,却终究没有转头,“这世上从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到尾页的。”
没有告别。
我轻轻落下一笔,魂火燃至极致,那封印如同一页正在焚毁的词章,于虚空中悄然闭合。我看见识海深处,一缕我曾拥有的“存在”,如同灰蝶飞离,飘向火痕咒印之中。
从今往后,这世上将再无“赵磊”,只有识编火印之下,那一缕残燃魂焰,等待某一笔落下时再次发光。
“走吧。”璃瑜低声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她知道,我已不在了。
但那灰火还燃着。
火痕,仍在。
折月之境,是识界最深处的一道咒折。
在命书抹除掉“时间之序”之后,这片区域便成了反复的咒印之地——每前进一步,过去的残影便会再度覆现,而每退一步,识海则会倒写回魂骨初时的片段。
漠章称它为“逆录界”。
踏入那里的时候,我只剩魂意附火痕心中,而其余众人,神色各异,却都心知肚明——这里,是最后一页翻动前的序章,亦是他们必须面对的“自身”。
折月之境没有天空,也无地面,整片空间就像是时间碎裂后跌入的灰镜,一步步行走,脚下仿佛踩在某人记忆的反面。
牧瑶走得最前。
起初她什么也没说,直到那火光忽然一闪,她脚下浮现出一段焚烧的旧宅——她母亲的身影,正站在那炽火之中,低头对她浅浅一笑。
“娘……”牧瑶声音哽咽,眼中骤然泛红。
火焰呼啸而上,将那熟悉的影像再次吞噬。她踉跄着向前冲,却每一步都陷入火海,每一步都映出一段往昔,一段她不愿再忆的旧梦。
璃瑜站在一旁,手中咒匕微颤,却始终未动。
而她自己的脚下,却缓缓浮现出一道薄如蝉翼的身影——泠渊。
那位曾在命书旧卷中亲手点名“璃家灭章”的主笔,竟缓缓走向她,面容模糊不清,却在咒镜反照下发出一句低语:
“你……早该死去。”
璃瑜神色苍白,识海微震,那句简短的话仿佛一口钉,钉入她最深的咒页。
“你不是他。”她咬牙,“你只是我识海里残存的罪念。”
“可你无法否认。”那幻影冷笑,“你至今未死,不过是因为有人代你落笔。”
璃瑜手中咒匕“哐”地一声跌落,魂息激荡,她几乎跪倒,眼神一瞬间空了。
幻象,开始崩塌。
牧瑶跪在火焰之中,不再挣扎,眼神已与死灰无异;璃瑜则像被撕裂了识脉,一句咒都发不出。
那一刻,火痕动了。
她咬牙冲入时间之心!
没有预兆,没有犹豫,她那道识编之火骤然拔地而起,拖曳着整个时间之境的灰光,在折月咒镜之中强行劈出一道火裂!
“镜反折印——开!”
她的声音如灰雷炸裂,整个时间之境的空间瞬间翻转,咒镜倒影之中,一道燃烧的识火涌入裂缝,将幻象全部吞没!
牧瑶与璃瑜双双倒地,灰火在她们识脉周围盘旋一圈,最终缓缓归于静寂。
我在火中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没有言语。
因为我已不是赵磊。
但在她们的每一道落笔中,我仍燃着。仍在。
镜反折印甫一撕裂,整片折月之境便仿佛遭遇了某种无法形容的逆咒回卷。
时空不再是前后分明的轨道,而是被强行摊开在一页未写完的词章之上,字未落,却已泛黄。镜光犹如断裂的流影,交错缠绕,咒文在其间上下翻转、先后混淆,一旦有半点错读,便极可能引发识海崩裂,咒识自焚,连魂根都将逆折成灰。
我虽已非形体,但作为火痕识编之火中那缕残识,仍能清晰感知到——这里,已不属于任何命轨所能覆盖的结构,它是命书之源的最后一段“留白”——也是,最初的错误之页。
火痕在踏入镜反折印中心的一瞬,识焰燃至极致。她咬紧虚影中的牙关,一字不发,直接在镜界中央施下一道从未被记载的咒式。
她抬手,在虚空之中划下七笔。
每一笔,都仿佛是将天地的肌理强行剖开,将咒序拉直拉紧,如剥骨刮脉般痛楚。她的手指已隐现出灰斑状的裂缝,那是“识编之火”即将燃尽的前兆。
七笔落定,咒意成阵。
这道暂态咒印,名为“静魂幕”。
它不是为了防御敌人,而是为了封锁——封锁我们三人的意识波动。
“不能想。”火痕最后一句传音响起时,我已能感受到识海外围一层层光脉锁住了思维。
这片结界中,任何情绪的波动、任何解释的念头,都会触发镜印深处未解的“倒咒”,将整个时空翻覆成碎字回流的死渊。我们只能——静默地穿过。
在这片连意念都被剥离的时空罅隙中,脚步是唯一可以留下痕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