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捡来”的小伙子
老周从根据地返回的路上闷闷不乐，正发愁回去无法向廖平交代，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让他在半路上“捡”了个小伙子。
老实说作为一名老交通员，老周的内心其实极为赞同廖平的观点的，为青浦交通站配个得力的小伙子，把廖平从繁重的多重任务中解放出来，专心致志地负责收集情报，该是个多么理想的结果，他想着这次去根据地汇报完工作，怎么的上级也能满足一下他们基层地工的这点小小的要求。
可万万没想到军区负责派遣任务的情报科孙科长听完他的请求后，竟然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步后充满歉意地对老周说：“难呀，老周同志，可能这次没有办法再派新的骨干和你一起回去帮助火龙啦，咱们都知道，最近因为鬼子对根据地周围的残酷封锁和扫荡，从敌占区过来的同志越来越少，好容易冲出锁线闯过来的有斗争经验的同志也都被派到了其他区县了，我这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倒是还有俩三个刚刚到达的女学生很合适，可他又是这么个条件——要男不要女，这次怎么说呢，看来呀，只能从你们青浦镇小组内部想办法了，组织上也无能为力了。”
老周一听，沮丧到了极点，又求了半天，孙科长这才勉强答应他可以去找找中间地带鲁庄的村长老何，他的儿子叫何华，在村里做游击队员，有好几年的游击战对敌斗争经验，问问老何是否愿意让何华来做这个助手。
老周急急火火地赶到鲁庄的时候，却发现鲁庄刚刚被鬼子扫荡屠了村，火海中的村庄老百姓尸横遍野，村长老何家的几座茅屋更是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废墟，院落的井边，一个瘦弱的身影趴在地上在缓缓地蠕动着，老周三步并两步急忙冲上去把那个人扶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昏暗朦胧的夜色中，老周感觉躺在怀里的人完全苏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这应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被烟火熏得黢黑，短短的寸头，头上被弹片刮伤的伤口已经风干，但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着血丝。
“你是哪个？”小伙子的声音异常虚弱。
“我是区上的老周，你是老何家的孩子？”
“俺是。”
“那你现在和我走，我们必须马上撤离，敌人可能还没走远，随时会回来，这里太危险了！”
说罢老周动手去扶小伙子起身，小伙子轻轻地“哎哟”呻吟了一声。
“咋啦，受伤了？”老周关切地问，面前的小伙子浑身血污，也看不出哪里有伤。
“没事，走吧。”小伙子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老周身后，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
连夜离开鲁庄的两人天亮的时候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休息，老周借着晨光的亮儿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小伙子”，才发现这年轻人长得十分的清秀，大眼、浓眉、薄唇，乍一看，要不是男孩子的寸头发型，还真的会觉得像个姑娘。可惜，现在这孩子是个孤儿了。老周叹了口气。“我说孩子，你这一路上一直没说话，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哩。”
“何华（花）。”小伙子嗓音嘶哑着，沉闷地回道。
“哦，你就是老何的儿子何华吧？”
小伙子怔了一下，抬起头，诧异地看了看老周，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没有吭声。
“好孩子，我是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天亮了，我们往西走是根据地，往东走是丹浦县城，你看我是把你送回根据地的咱自己人的队伍里，还是回县城看你还有什么亲戚啥的可以投靠？”
“大叔，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年轻人不服气地回了一句。“我是鲁庄游击队副队长，至少在昨天中午前还是。”年轻人的语气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平静与镇定。“您告诉我，回根据地有仗打吗？能杀鬼子吗？”
老周突然意识到眼前年轻人从见到他开始自始至终都还没有痛快地哭过，他忽然有点心慌，觉得别是这样一场飞来横祸已经把面前的小伙子吓傻了。
“这个，还真不好说，孙科长和我说，何家的孩子读过书，是吧？”
“县里的高小毕了业，初中读了一年半鬼子就来了。”
“那你绝对算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哩，根据我的经验，回根据地，十有八九组织上会安排你去部队上当文化教员啥的。”
小何一扭头，“那我不去，我要去能杀鬼子的地方。”他眼睛闪过的那丝寒光让老周心里一哆嗦，这不应该是一个年轻孩子的目光，包含了太多的杀气和愤怒。
“小何你看，我来鲁庄，多少也能代表半个组织，组织的命令你总要服从的吧。”老周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
“你代表组织？你凭啥代表组织？”正在往前疾走的年轻人猛然站住，停了脚步，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老周，“俺倒一直还没有问你，周同志，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鲁庄？”
“我，我，我真的是有任务。”老周一急，猛地把怀里孙科长临行前开具的介绍信掏了出来。“这是区上情报科孙科长给你爹的信，不信，你自己看看。”
年轻人轻轻地打开信笺，读罢，像傻懵了一样，许久没有吭声。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不过，你们村现在这个情况，还真是没想到！唉，我回去再让孙科长想想办法吧。”
“俺哪里也不去，俺跟你走。去青浦。”年轻人幽幽地回答道，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你？”
“对，俺。不行吗？”
老周心想：对呀，鲁庄虽然被鬼子屠了村，何家绝了户，但不幸中的万幸，这介绍信上的何华活下来了，符合火龙同志的要求，不然的话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合适的人选。但他嘴里还是轻声嘟囔了一句“这个嘛，我还得请示请示区上。”
“孙科长让你来鲁庄就是为了要个得力的能打仗的小伙子和你回去，现在鲁庄也只剩下了俺一个人。你没有选择的。”
看老周脸上还有犹豫，年轻人又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老周下定决心把这个半路上“捡”来的小伙子带给火龙。
何华说的那句话是“况且，大叔，您看，到了这个地步，俺也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