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文人有文人的风骨
何欢回到宗束等人中间,张元干已经开始对秦埙‘公开处刑’,细数秦埙进入书院以后犯过的错,着重强调了秦埙夜不归宿,流连于烟花柳巷的事。
不得不承认,秦氏的基因是真的好,即便头发散乱,衣服凌乱,看上去很狼狈,秦埙那张脸依然耐打。
在张元干的细数声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都没用什么狠毒的目光看张元干,亦或者像是影视剧中演的那样,搬出他那位宰相爷爷,高呼会让张元干好看。
何欢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乎张元干细数的那些‘罪刑’,书院里的学子也没有几个在乎的。
因为张元干细数的‘罪刑’,他们也都翻过,有的甚至比秦埙要夸张的多,只是他们没被抓住。
“哇!”
在张元干快要细数完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哭声。
张宗益激动地攥着拳头喊,“精彩的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书院门口的门子领着一对母女,出现在门口。
做母亲的三十岁左右,姿色一般,略微有些发福,看上去珠圆玉润的,衣着很单调,就是那种很常见的棕色襦裙,头顶上别着一根木制的发簪,眼中含着泪,脸上带着怒意。
做闺女的四五岁上下,一双小眼睛溜圆溜圆的,被收拾的很干净,穿的虽然也是棕色的麻布制成的衣服,但却很合身,抚的也很平,此刻正憋着嘴在大哭。
“怎么回事?”
张元干正拿秦埙立威呢,突然被打扰,皱起眉头问。
门子躬身道:“回山长,这对母女是来找秦埙的……”
张元干明显的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秦埙。
秦埙一改刚才的风轻云淡,脸色大变。
他明显不蠢,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同时也判断出是谁要害他了。
他目光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落在了宗束、张宗益几个人身上。
宗束等人被看了倒没什么,张宗益明显的流露出不自然。
“益哥儿,莫要露怯,小心被人家看出破绽。”
何欢好心提醒。
张宗益也反应了过来,嗯了一声,快速地挺起胸膛,瞪大眼睛看向秦埙,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秦埙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狐疑,不过没等他有其他反应,那对母女已经被迎进了院子。
“贵人!贵人!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那做母亲的妇人,进了院子以后,立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匍匐着往张元干面前爬。
她不是书院的人,不能称张元干为山长,她也没资格厚着脸皮叫张元干一声先生,所以只能以贵人相称。
张元干看到她匍匐着向前,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这是做什么,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去临安府申诉,为何要来找我?”
张元干这话说的就很讲究,你有什么问题,去找相应的衙门,别找我。
妇人匍匐到张元干面前,哇的一声哀嚎了起来,哽咽着道:“奴家去过临安府了,可临安府的人一听奴家状告的人是谁,便不敢再接奴家的状子。
今日听闻贵人在此惩治那个负心人,奴家便带着奴家和他的孩子来了,求贵人为奴家主持公道!”
说着,妇人磕头如捣蒜。
张元干看看妇人,又错愕的看向秦埙。
一众围观的学子们顿时哄得一下喊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议论纷纷。
有人甚至还冲秦埙高喊,“我说秦大衙内,您这也太不忌口了吧,这种货色您都下得了口。”
秦埙气的脸色发青,再也没办法装作一脸淡然了,他破口大骂道:“你放屁!”
说着,他又愤怒的看向妇人怒喝道:“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诬陷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秦埙所爆发出的怒意明显的震慑到了妇人,妇人吓得脸色微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宗益赶忙问何欢,“大兄,现在该怎么办?”
他应该交代过那个妇人,但那个妇人露怯的时间太早了,他明显不甘心。
何欢撇了张宗益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你出声去压住秦埙的势头,这样那个妇人才敢继续演下去。”
张宗益略微思量了一下,仰起脖子,冲秦埙高喊,“秦大衙内,你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了,还吓唬人。
我等知道你祖父位高权重,可你也不能真当我等是瞎子,当着我等的面威胁人,还要取人性命。”
“对对对,秦衙内,你祖父纵然是大宋宰辅,你也不能当着我等的面威胁人。”
“他当着我等的面都敢这么说,那背地里还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愣是说的秦埙无力辩驳。
秦桧的威势虽然足,这个甚至还有不少仰仗秦桧鼻息过活的,可也有许多人不怕秦桧。
他们当中有世代官宦的,也有传承了上百年的豪门,秦桧如今虽然得势,但是论起底蕴来,在他们面前说不定就是个破落户,所以他们根本不怵秦桧。
如果让他们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去痛打秦埙这个落水狗,他们或许会有所顾忌,可如今是墙倒众人推,秦桧就算是再猛,也不可能一口气除掉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世家豪门。
有了他们声援,妇人的底气顿时足了,她泪眼婆娑的冲着秦埙哽咽道:“当初你骗奴家身子的时候,叫奴家小心肝,现在却装不认识奴家,还说奴家陷害你。
你嫌弃奴家年老色衰,抛弃奴家,奴家也不怪你,可你不能不认你的孩子啊。”
说着,还让她女儿过来,“快,快叫爹!”
小女孩只是在哭,并没有开口,但秦埙已经破防了。
“你这个贱人,给我滚!给我滚啊!”
秦埙被恶心扛不住了,声嘶力竭的冲着妇人怒吼。
小女孩被他吓得哭得更大声了,妇人哭的也更凄惨了,一个劲的向张元干磕头,求张元干为她做主。
张元干目光在妇人和小女孩身上打量了许久,又在秦埙身上打量了一圈,阴沉着脸问秦埙,“真是你干的?”
秦埙这下不装死了,快速地摇头道:“先生,先生,您要相信我,我就算再贪色,也不会冲这种货色下手,更不会跟她有个孩子!”
张元干恶狠狠地瞪了秦埙一眼,看向妇人沉声道:“你所说的负心人可是他?”
妇人一个劲点头。
张元干又道:“那他姓甚名谁?”
妇人赶忙道:“姓秦名埙!”
张元干紧接着又问,“那他是何日跟你同好,你又是何人怀上了他的骨肉的?”
妇人忙道:“四年前端阳,奴家在湖边洗漱,他见奴家有几分姿色,便将奴家骗上了他的画船,跟奴家同好。”
“那又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张元干没给妇人反应,快速地问。
妇人下意识的张开嘴,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停住了,而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张元干,“您骗奴家,您跟他是一伙的?”
张元干没套出妇人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看向秦埙道:“此事是你的家事,我是书院山长,不是你秦氏的族老,我不该插手的。”
张元干将选择权交给了秦埙。
秦埙很聪明,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开口道:“先生,我是被人诬陷的,这并不是家事,还请先生为我做主。”
张元干点了一下头。
何欢看到此处,对身旁时刻关注着事情变化的张宗益的感慨道:“你这对手太聪明了,你的谋划恐怕要落空了,不过你恶心秦埙的目的也达到了,准备让你的人撤吧。”
张宗益错愕的看向何欢。
刘伯震点着头,语气飘忽的道:“大兄说得对,山长已经看出了你找来的那个妇人是来诬陷秦埙的。
他之所以告诉秦埙,他不方便插手秦氏的家事,就是将选择权交给秦埙。
秦埙如果犯蠢,决定自己处理这件事,那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都跟山长无关。”
张宗益一点就透,“也就是说,秦埙一旦决定自己处理此事,那么无论他怎么处理,这件事都扣到他头上了,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所以他才让山长帮忙处理此事。
只要山长不偏不倚,那他的名声就保住了。”
“可山长真的会不偏不倚吗?”
宗束疑惑的问。
从张元干处理秦埙的方式就不难看出,他对秦氏没什么好感。
如今秦埙的名声就在他手里攥着,他会放秦埙一马?
“会的。”
何欢笑着说。
张元干是什么性子?
是那种看不惯谁就直接骂的性子。
他逮住秦埙的痛脚,惩治秦埙,剥秦埙的面皮,那是为了立威。
但要他用卑鄙阴险的手段直接毁掉秦埙,他绝对不会干。
他丢不起那个脸,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这么做。
“你放心,老夫跟他不是一伙的,他真要是贪过你的身子,还让你怀上了他的骨肉,却又不肯负责,那么老夫纵然是闯上门去,也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可你要是受人挑唆,跑来诬陷他,也老夫也不会偏向你,甚至还会将你扭送到临安府衙门,让他们治你一个诬陷之罪。”
张元干盯着妇人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