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07 夏希I（4）
在逃离出那方令我厌恶的天地后，被深藏在内心的那个八、九岁小女孩依旧总是常常迷路。而且，不管地点时间如何变化，她都无法不被一所无形的牢笼囚困。我不知道那个牢笼为何一直锁困着她，她一直试图冲出那个狭小的黑暗之处，只是每每都无能为力，最后只能静静等待。
就像一直以来，我总是以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无数次的困惑与迷茫却让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我不知道的未来，只能是顺从，顺从，然后终于学会了逆来顺受。
我撑着雨伞走在这个即将被大雪淹没的城市里，一阵不知名的寒风好不温柔的穿梭过雨雪，穿梭过我厚重衣服下瑟瑟发抖的身体，穿梭过那无数个漆黑的冬夜……
我踏上那辆终于到来的公交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整个车厢都安静无声，车上只有少量的乘客沉默的在自己的思维里呼吸，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习惯用仅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填充起每个时间碾压过后的剩余空虚。我抬起头看着车窗外漆黑空洞的天空，只有昏黄的路灯不时地在黑暗里穿梭而过，耳畔是公交车发动时轰隆隆的枯燥音律。
北方冬天的夜晚总是早早落上帷幕，像是南方城市因雨季而快速上涨的水位，总是选择以一种急湍的方式迅速侵入，不留给人任何喘息的间隙。就像现在，我还没下公交车，天色就已经全部暗黑。看着车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店铺，我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这种场景早已在梦中出现过好几次，直到现在这份早已被遗忘的记忆才在此刻被猛然唤醒。这就是北方的城市吧，漆黑的暗夜依旧阻挡不了它的生命力。它总是在灯火璀璨中向上延伸着，张扬着，无论多少物是人非，无论多少沧海桑田。
因为雨夹雪的缘故，街上只有少量的人，行色匆匆的。街道上偶尔会有手牵手在寒冷中互相依偎的情侣，有时候会有三三两两初高中模样的少男少女结伴而行，更有白发苍苍的独自撑伞的老者和躲在狭小空间里避雨的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样的一个世界。总之，在这个拥挤的冷漠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扮演着那个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角色。就像所有的生老病死、爱恨离愁都会不同程度不同次序的分别在每个人身上依次上演。直到它终有一天会到来的，那个属于每个人的结局。它一定会在未来某个角落，在合适的时间里，向每个人张开双臂。
刚下公交车，大雪仍旧没有消散，还没来得及打开手中的雨伞，一阵寒风就迎面而来。我禁不住往上拉了拉自己的大衣衣领。然后一边朝厚厚的圈在脖子上的围巾呵着气，一边撑着雨伞朝离这个车站还有一段距离的家走去。
这时的从天空飘下的大雪已经成功的进化成了小雪。
我像平常一样往家走去，可是刚进入我家的那片公寓楼，就听到了前方路口的巷子里有争吵打架的声音。于是我的整个心脏一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于是在紧张中步伐也变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敢惹我们老大，也不看看自己是那根葱。”一个响亮的男声突兀的出现在安静的空气中。
“就是，臭黄毛小子也敢在太岁上动土，要死啊。”另一个男声紧跟着吆喝。
“兄弟们，给我打。”
……
黑暗中，只见被包围的那人吃力的抵挡着另外三个人的拳打脚踢。不一会儿那个被包围的身影就被三人的身影彻底的吞没了下去。双方明显势力不对等。听动静也可以轻易判断出拳脚落下去的力量。昏暗的光线里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就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插不上手的，有可能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但是如果我对此视若无睹的话，可能良心上过不去吧。我四处打望，让我失望的是，此时的附近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哎呀，算了，还是当做没看见吧。
我咬咬牙，准备狠下心当作没看见。于是我屏住呼吸，口袋里的手紧紧的抓着棉衣，紧绷起全身的每根神经，低下头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在走过那段危险地带后，我开始小跑起来。好不容易离得远一些了。不禁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心里微微放松了一点。刚准备在路口转弯，却看见了一个左侧额头渗出血，嘴角青紫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正好背着光，所以我并不能看清细节。又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我的身体本能的往后一仰，准备大叫。却被那人用力拉过去，被捂住了嘴。恐惧瞬间传遍了我全身的每个神经，慌乱中手中的伞不小心滑落到地上，我用最大的力气挣扎，可是他反而将我锁的越紧了。
“别动。”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轻的发声，于是被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就通过全身的每个神经末梢迅速的侵占了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我乖乖的听从了他的话，停止了挣扎。
没过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一阵急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我本能中感觉到是那刚才在小巷里打架的几个人，再看一眼眼前的人，只见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血迹，便瞬间知道了刚才那个在角落被打的对象就是他。这样一想，我才明白了过来，可是他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前面的。不等我继续深入思考，就听见那阵脚步声开始离我们越来越近。
“老大，那小子怎么跑的不见了。”
“去前面看看。”
眼看快要被他们抓住了，紧急情况下，感觉眼前一黑。我本能的闭上眼，却感觉没有被打，而只是在嘴唇上受到了轻微的压迫，然后一股浓重的酒精和血腥气味快速传入了我的口腔。是吻，他的。反映过来后，我惊慌得睁大眼睛，想要用力挣扎却再次被他硬生生的按在墙上不得动弹。
那三个人从我们身边跑过时匆匆的看了我们一眼，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向前搜寻着。
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头脑在不知所措中失去了仅剩下的理智。我不知道我们俩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我只知道等我恢复清晰的意识的时候，看见了戴上外衣帽子的他，因为恰巧身边不远处正好有路灯，而他背向路灯，所以我更加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但相反他却可以看清我的面容。他个子挺高，我只能达到在他肩膀上面一些，需要仰视他。他的身型虽瘦但却比想象的健壮一些，而且很有力量。我想如果不是酒精，他也许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狼狈地逃跑。即使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依旧可以顺着他的身形猜得出他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
之前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不知何时早已停了下来，空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等确定那些人跑远了，危险没有了，他才彻底放开了我那被他困住的手，然后他低下头来，看着我，微微的一愣。
“刚才谢了。”许久之后，他简短的话语打破了气氛怪异的尴尬，他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容好像笑了一下，却是无所顾忌的。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忽然不知道此时我该说些什么，难道说没关系？
“难不成你要我对你负责？”他看见我愣在那里，笑的更坏了。“难道这是你的初吻？”
“神经病。”我听到“初吻”这两个字后，脸颊瞬间就烧了起来，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尴尬和羞涩，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推开并越过他，朝前走去，右手却还是不自觉的摸了摸刚才被亲吻过得嘴唇。“你额头上的伤记得处理一下。”即使很气愤，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摸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吃痛的呻吟了一下。却还控制不住的玩味的坏笑着：“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吗？”。越过他之后我总感觉他还在看自己，一直强装镇定，直到听到这句话，于是更加羞愤，就干脆跑了起来，想要离他远些，彻底从他的视线的消失。
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家，因为那之后我的脑袋就一直处于死机状态，脑海里总是重复着刚才的所有细节与经过，怎么也停不下来。于是早就忘记了寒冷，在如梦如幻的状态中终于躺在了我的床上。
自从那件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后，那个夜晚我经历了十六年来第一次严重的失眠。因为我的脑海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被他亲吻的那一刻。也许，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碰触而已，并没有别的意义。可重点是，我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回忆不知在何时，早已经变的模糊一片了。就像是教室里敞开的窗户附近书桌上总是会落一层薄薄的尘埃一样。即使它并不能掩盖所有，但却可以让细节变得不再清晰。
有时候在看着电视剧或者在干一件事的时候，会在无意识中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小宝，那个弱小沉默的身影以及在孤儿院时发生的所有的事。即使那些事情并不美好，甚至让我伤痕累累，但是那些年的单纯与稚嫩确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很怀念那些和小宝在一起的日子，很怀念那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日子。
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很多年前的我们，没有分离。那现在会怎样呢？会不会我们还整天念在一起上课下课，会不会还像原来一样被罚站被笑话？不知道他现在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里生活，更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会不会，他已经忘记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