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阳谋
紫霄宫静谧幽深，殿内落针可闻。
武当诸人皆沉浸于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里，细细消化着都大锦方才那番惊人之言。
“一试便知？”
“怎样去试？”
暴躁青年张翠山率先打破沉默，高声问道。
都大锦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开口：
“金刚门中有一味疗伤圣药，唤作‘黑玉断续膏’。”
“此药效力堪称神奇，具有续骨生肌之神效，能助断骨重新接合，对跌打损伤、骨折等伤患，有着独特且显著的疗效。”
“果真如此？”
武当六侠听闻，个个神情激动，即便是张三丰，亦不禁微微动容。
“都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都大锦言之凿凿，语气坚定。
“可……可这却有些为难之处！”
都大锦话锋一转，缓缓摇头。
“有何难处？”
张翠山怒目圆睁，焦急追问。
“金刚门一众门人弟子皆在汝阳王府。”
“此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的是，诸位无需长途跋涉，远赴西域；不好之处在于，汝阳王府高手云集，对诸位而言，不亚于龙潭虎穴。”
“所以说，想要拿回‘黑玉断续膏’，难呐！”
都大锦边说边晃着脑袋，面上似是为武当诸人担忧。
“这有何难！”
“为了三哥，莫说是龙潭虎穴，哪怕是刀山火海，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去闯上一闯！”
张翠山大声嚷道。
“五哥说的对！”
殷梨亭紧接着附和。
“五哥所言极是！”
莫声谷亦是一脸急切，跃跃欲试。
兄弟情深，溢于言表。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人虽未言语，但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张三丰见状，微微沉吟，正欲开口，却突然被都大锦出言打断。
“张真人，都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三丰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抬手示意都大锦讲来。
“虽说，在如此境地之下，这话原不该出口，可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天鹰教的妖女来我龙门镖局时，曾扬言此事中途若有半分差池，便要杀得我龙门镖局老小七十一口鸡犬不留。”
“邪教妖人，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不讲江湖道义，都某实在忧心……”
“都某功力浅薄，手段有限，还望张真人能施以援手，救我镖局老小一救。”
都大锦语气哀伤，说罢，对着张三丰重重行了一个大礼。
西贝都大锦本对龙门镖局众人并无多少感情，但他既然顶了都大锦的身份，这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要说都大锦自觉有多大责任？
没有。
一分都没有。
他心中早已暗自盘算好，等下了武当山，便悄悄脱离龙门镖局的人马，寻一处深山老林，潜心修习自身所学神功。
都大锦神功绝技不缺，唯独缺的便是时间。
等修习个几年，这天下大可去得，也不必再过这朝不保夕的日子。
到那时，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都大锦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告知武当众人，并非全然出于好心。
俞岱岩手足筋骨被断之前，便已身中剧毒。
都大锦将殷素素兄妹之事抖落出来，便是想看看，张翠山在知晓下毒之人是殷素素这个魔教妖女后，二人还能否双宿双栖。
若是他俩依旧如故，张翠山必将身败名裂，遭江湖人唾弃。
武当七侠之间，也定会生出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都大锦虽非睚眦必报之人，但也称不上心胸宽广，这便是他对张翠山打断自己臂膀、甩自己两巴掌的回敬。
万一二人没能走到一起，张翠山虽失了一房媳妇，却也能免去十年后的自刎之祸。
如此说来，都大锦倒也算对他有恩。
此时此刻，抛开张三丰不谈，都大锦对武当七侠的观感极差。
虽说这事怪不得他们，可谁让都大锦本就不是个气量宽宏之人哪！
将汝阳王府、金刚门等人之事抖搂出来，这便是赤裸裸的阳谋算计。
武当诸侠既已知晓金刚门，又得知“黑玉断续膏”这等疗伤圣药，必定急切想要取回，以医治俞岱岩。
此时，俞岱岩生死未卜，情况不稳，张三丰势必会留在武当山上，全力保住他的性命，从而无法下山。
如此一来，能够下山前往汝阳王府取药的，便只有除俞岱岩外的武当六侠。
据都大锦所知，汝阳王府内，除去金刚门众人，其余高手亦是众多，倘若遇上玄冥二老，以武当六侠如今的功力实力，极有可能会有人折在那里。
可即便如此，武当派诸人非但怨不得都大锦，若不感恩戴德，便算是忘恩负义。
果不其然，张三丰听完都大锦所言后，当即开口：
“莲舟，即刻动身前往临安，保护龙门镖局老小。”
“师父，这姓都的糊涂至极，三师哥被他害成这副模样，就算他不是有意的，咱们不找他麻烦也就罢了，怎能还去保护他的家小？”
不等俞莲舟答话，张翠山涨红了脸，大声喊道。
张三丰缓缓摇头，并未作答。
眼见师父主意已定，俞莲舟无奈应了一声，便下去收拾衣物兵刃。
“远桥，你带同松溪、翠山、梨亭、声谷前往大都，取回‘黑玉断续膏’。”
“切记，一切以保全自身为重，若事不可为，切莫强求，且等为师……”
说到此处，张三丰双目开合间，似有山海轮转。
都大锦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位邋遢道人自尸山血海中步步走来。
天下第一张老道，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只不过近二三十年，再无值得他出手之人罢了。
知晓张老道威名的人，死的死、亡的亡，大多已不在尘世。
如今的江湖中人，只知张真人是天下第一，却忘了他这天下第一是如何得来的。
曾经“甲子荡魔”的邋遢道人，如今也成了温和宽厚的慈祥老者。
“谢过真人！”
都大锦心悦诚服，拱手拜谢。
“无需如此，都总镖头，且去后院好生歇息。”
张三丰微微点头道。
“俞三侠被奸人所害，虽非都某有意为之，却也是都某看护不周所致。”
“都某功力浅薄，汝阳王府一行有心无力……”
“张真人，都某无颜再行搅扰，请真人准许，允都某就此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