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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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尘埃落定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东南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少顷,一名侍卫校官蹬马持鞭看向高拱问道:“你可是高老先生?”

韩揖擦了擦眼角泪水,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校官答道:“我乃新任首辅张大人的护卫班头,奉首辅之命,来给高老先生报信,张大人要给您送行!”

韩揖朝地啐了一口痰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高拱一听是张居正要来,也瞬间拉下脸来,冷声道:“你回去和张大人复命,就说老夫已经是布衣黔首,劳烦不起他这首辅亲自送行,就此作罢吧!”

转头又和韩揖说道:“该说的也都说了,今日就此一别吧!”

说完高拱转身就走,不由加快步伐,走近马车前,朝马夫喊道:“我们走吧,路上劳烦再快一点儿!”

马夫点头应是。

韩揖望着这位老座主落寞的背影,又长长作了一揖。

微凉的夜幕中,驿站昏暗的只有灯光点缀,高拱一行人来到此处,刚下车只觉后背一凉,刚刚还淅淅沥沥的雨势瞬间变成劈哩叭啦。

这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拱惊然坐起,自言自语道:“他终究来了!”

却说护卫班头将高拱的话,带回去禀报给张居正,后者知道高拱还在负气不愿意见自己,但自己为了洗清罪名,决计亲自送行高拱。

为了赶上高拱,张居正也不再乘轿,而是改换骑马,冒着倾盆大雨,一路疾驰,终于赶上了高拱一行人。

此刻驿站驿丞听闻首辅驾到,赶紧出去跪迎。

“高老先生可在里面?”张居正问。

驿丞恭敬答道:“回首辅大人,高老先生正在偏房歇息。

“老夫在这!”

张居正定眼看去,只见高拱背负双手站在廊道看着自己,赶紧快步上迎,作揖道:“元辅,怎走的如此匆忙?”

高拱悻悻然答道:“不要再叫我什么元辅,现在首辅是你!”

张居正听出了高拱的不满之意,但他并没有计较,反而向旁边的驿丞问道:“吩咐你去做的,你都做好了吗?”

眼下站在驿丞面前一个是前任首辅,一个是现任首辅,驿丞哪敢怠慢,当即躬着身子恭敬道:“回大人话,宴席已经都准备好了,就在正房,请二位大人移步。”

高拱一脸狐疑的看向张居正问:“什么宴席,你怎知道老夫今晚会走,而且还是来这里?”

原来自早上高拱被罢黜后,张居正升任内阁首辅,张居正就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一切都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防。喜的是自己多年的夙愿终于梦想成真。

但是张居正知道高拱党羽众多,门生故旧遍天下,自己若不处理好高拱的善后工作,定然会遭受士林的舆论压力,也会难以服众,所以他决计亲自送行。

因此提前吩咐护送高拱回府的军官以及守御京城四门的都督,教他们只要高拱起身,就立即来报,同时嘱咐王篆告诉京南驿站驿丞让提前备好宴席。

“知你莫若我,仆与元辅共事多年,知道元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定然会今晚起身,元辅回乡的路上只有京南驿站这一条路。”

高拱沉默不语,闷闷的朝正房走去。

张居正紧随其后,又朝驿丞吩咐道:“我带来了一壶酒,在班头马上,你且去取来。”

驿丞躬身应命。

屋外,雷声不知道何时停了,雨势也减少了许多,淅淅沥沥,再加上湿润的雾气,大有一番意境。

屋内,张居正与高拱坐着酒席,张居正举杯道:“元辅,仆敬你一杯,我俩已经好久没有对酌言谈了。”

高拱听了又想起往事,不由黯然神伤,说道:“对啊,可惜已经物是人非,你叔大已经不是当年的叔大了...”

张居正把话截住苦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元辅又何尝是当年的高拱?”

高拱哈哈大笑道:“

你说的也对,权力都会人让人迷失本性的,索性你我都是力主改革且思想政治观点趋同,你当首辅老夫倒也放心,只是当首辅不容易啊,一当首辅必然就会成为孤臣。

叔大,你我结交多年,老夫劝你一句,你那套改革方案行不通,必然会得罪王室巨贵,树敌太多,只怕以后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居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毅然道:“大明已经积重难返,必须得改革,既然总得有人要站出来,那就仆站出来吧!

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区区骂名又有何惧哉?仆必当励精图治推行改革,愿以我之命再换大明国运一百载!”

“你可想清楚了?”

“至死不渝!”

张居正回答的言简意赅,毅然决然。

高拱摇了摇头,他清楚张居正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下去。

“你的恩师徐阶扳倒严嵩用了整整二十年,你扳倒我却只用了两个月,只是老夫一直想不清楚,你为何要与那阉奴冯保“”。”

说完,高拱恶狠狠瞪向张居正。

张居正苦笑道:“元辅到现在你还以为是仆扳倒的你吗,若无陛下决断,就是仆使尽浑身解数,又能奈你何?”

高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十岁皇帝身影,怔怔出神。

“元辅,皇权是皇权,相权是相权,如若逾越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高拱听完脸瞬间涨红,此刻积忍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拍案吼道:

“你不要又做师婆又做鬼,将老夫赶下台,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承认一句又能怎么样,何故拿陛下来为你卑鄙的手段做幌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奉圣上口谕,前来赐字!”

高拱和张居正闻声立马闪出门外,跪下听谕。

传口谕的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只见他学着朱翊钧口吻说道:

“高老先生三朝元老,殚忠远谋,劳绩可嘉锐志匡时,宏才赞理。

当畿庭之再入,肩大任而不挠。位重多危,功高取忌。谋身近拙,实深许国之忠;遗俗似迂,雅抱殿邦之略。

幕画得羌胡之要领,箸筹洞边塞之机宜。化椎结为冠裳,柔犬羊于帖服…

高老先生之功,朕永记也,今致士回家,赐字一副,望高老先生珍重!”

听完高拱和张居正跪地磕头谢恩。

张宏将朱翊钧赐与高拱的字恭恭敬敬的交到高拱手上,然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高拱听完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朱翊钧这番话肯定了他的功绩,还赠了他字,意在向外界表明自己是正常致士的回籍官员,保住了自己晚年的名声。

这时张居正也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朝高拱作了一揖,说道:

“元辅,今日就此别过,愿你保重身体,仆也送你两句话。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风波去又来。”

说罢,张居正闪身出门。

高拱微微一愣,将手中那副字展开,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八个字。

“练习政体,负经济才。”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