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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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貌合神离

会极门始建于永乐十八年,初名为左顺门,嘉靖三十六年因三大殿雷击起火延及于此,后经重建,改称为会极门。

此时会极门前正站着当今“天字一、二号枢臣”,其中一个生的状瑰伟奇,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怒气冲天的喊道:

“这是弄啥哩?你去问问,宫里来信没?你去,你们都去问问!”

守在会极门前的小太监被高拱一催再催,心里早已不满,但是碍于这位首辅的权势,只得再一次耐心的解释道:

“阁老,您稍安勿躁,传话的人,奴才已经派去了三波,一有消息奴才立刻通知您。要不您先去旁边的值房休息会儿?”

“不用了。”

高拱一脸愤怒,一面整理自己的大胡子,一面像旁边那人吐槽道:

“太岳,你说今日皇上是怎么回事?先是急匆匆召见咱俩,然后又派人通知咱俩在会极门前等候旨意,这都过了一个时辰,别说是传旨的人,就是一根毛都没瞅见!”

“圣心如渊,既有旨意,你我二人在此等候即是。”

说话这人,身材颀长、眉清目秀、须长至腹、器宇轩昂,正是大名鼎鼎的“神童”张居正!

有人曾言,假如明朝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假如明朝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双眼微闭,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虽然高拱年长张居正十二岁,但二人志趣相投,十年前又同在国子监共事儿,尔后都为充当裕王府讲官,现在又一个是大明朝首辅,一个是次辅,对高拱的脾气心性张居正是再熟悉不过了。

“内阁政务繁忙,你是朝廷肱骨之臣,岂能在此白白耽误光阴?如若大明朝官员都像这样,岂不国家乱了套!”

“你去,把内阁那一卷奏折都搬到这间值房来,老夫今天就在这里办公!”

高拱冷嘲了张居正一句,转头又指派了一个小火者任务。

对高拱来说,自己既为帝师又为首辅,就当为君分忧,为国解难,手中的权力一刻也放不得。

张居正听出高拱讥讽之意,但脸上并无露出不悦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元辅言之有理,也罢,今日就去这间值房办公吧!”

会极门南北两侧各有十一间庑房,在此设有实录馆、玉牒馆和起居注馆等。两位大臣,值房刚刚坐定,就有几名小火者摆上一桌茶点。

高拱偷偷瞅了一眼张居正,见他并没有因为刚刚自己的讥讽而面露不悦,这样反而高拱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找了个话题道:

“南直隶湖广道试监察御史陈堂有奏,言道现在的黄册已经徒有虚名,不仅没有解决赋役不均的问题,反而激化了政府与百姓之间的矛盾,这事儿太岳你怎么看?”

同僚这么多年,高拱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权倾天下的严嵩、工于心计的的徐阶、老奸巨猾的赵贞吉,唯有张太岳给自己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张居正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心中了思虑了一会儿,才言道:

“国初,十年大造黄册,凡户口、田赋、事役新旧登耗之数,皆如实登记。沿袭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如今的天下,几奸吏那移,豪强影射,弊病可谓数不胜数。

黄册又掌握在里胥手中,任其增减,钱粮完欠,差役轻重,户口消长,皆与事实不符。现今征钱粮、编徭役都以白册为重,若改变此等现象,唯有改革!”

“改革兹事体大,日后再议罢!”高拱摇了摇头否定了张居正的回答。

张居正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吃起点心来,这就是他与高拱的政见不合,高拱老想着独断专权,排除异己,为自己谋利,改革这种事儿前怕狼后怕虎,俨然没有影儿!

两人谁也没有在说话,空气宁静了一会儿,高拱突然拍案而起,喊道:

“混账!这个王崇古是安的什么心思?”

张居正正津津有味吃着红枣糕,听到高拱骂王崇古,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光顺去,见高拱手上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盖了关防的邸报。

“莫非边疆又起了战事,王崇古御敌不力?亦或是军费出了问题,再次问朝廷要钱?”

张居正心里瞬间闪过了几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个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因为与自己是故交,又颇知军事,才被自己举荐给高拱任宣大总督,如若他出了什么差错,自己也难逃其纠。

高拱将邸报递给张居正恼怒道:

“这对鞑靼父子窥伺我边疆几十年,京郊深受其害,前年嚷着开放马市,嫌限制太多,这又上奏请求加大通贡贸易,王崇古竟然未先请旨便答应了下来,这眼里还有没有皇上,有没有内阁!”

张居正看完后,说道:“北方战事平息无期,财力耗尽,去年既然已经封贡,再加大贸易倒也无可厚非,不过王崇古这事儿没有事前请示内阁,应当惩戒。”

“怎么惩戒?”

“罚俸。”

对于王崇古促成俺达封贡,高拱本来是与张居正一致达成共识的,但前不久两广总督换成了张居正的人,对此高拱一直心存芥蒂,他决不允许,封疆大吏全换成张居正的人。

高拱冷笑了几声,说道:“罚俸太轻,官降三级,调遣别处吧!”

“元辅,此是大事儿,先请示下皇上再下发票拟也不迟。”

张居正自然知道高拱的想法,想着请出皇上之名,来牵制下高拱,却不料高拱大手一挥,摇头道:

“皇上龙体有恙,这事儿不用请示,直接票拟吧,太岳这道票拟你来动手。”

张居正瞬间察觉了高拱的心思,让自己来动手票拟,日后传出去,朝臣会一并认为王崇古是自己主张调动的,就怕是王崇古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从此与自己有了隔隙。

正当张居正犹踌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进来的是当今司礼监二号人物,禀笔太监-冯保。

高拱一看来人是冯保,瞬间脸色一黑,转过身去叨叨了一句:“真是晦气!”

反观张居正起身,客气的问道:“啊,是冯公公来了。”

冯保恶狠狠的瞅了一眼高拱也不理会他,径直朝张居正走去。

“张先生,这里的茶点可和你口味?”

“当得上“人间美味”四个字。”

高拱见张居正与冯保如此亲热,心里顿时鄙夷不屑,回头冷问冯保:“此乃机枢重地,你来这里做甚?”

“传圣上口谕,高拱你接还是不接?”

高拱冷哼一声,满脸不情愿的,朝地上一跪愤愤道:“臣高拱接旨。”

冯保见平日里盛气凌人的高胡子如今也像一条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快感,他并不着急念口谕,反而嘴角阴阴一笑,享受着这种感觉。

高拱见冯保迟迟不念圣旨,脸色越来越黑,就在即要发作的时候,冯保才不紧不慢的的宣旨道:

“朕今日身体不适,两位阁臣不必进宫了。”

“臣遵旨。”

高拱听完口谕后,起身怒吼道:“你这个阉奴,敢找老夫的乐子,回头必定参你一本!”

只见冯保丝毫不在意,阴柔的笑了起来,说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咱家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