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卢龙军
中晚唐的民族外交就是一部彻头彻尾的血泪史,而带给大唐王朝最多屈辱的,一定是在漠北的回鹘汗国。
然而花无百日红,就是这个让中原人民痛苦万分的回鹘,如今也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回鹘的前身是铁勒部落的回纥,一开始非常弱小,直到大唐初年,因为东突厥汗国颉利可汗的倒行逆施,各部才开始奋起反抗,抵制暴政,带头的就是回纥和薛延陀人。
从此刻开始,疲弱的回纥逐渐壮大,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时期,大大唐力强盛,武德充沛。回纥便和其他各部一起归顺,还多次出兵帮助唐朝对抗外敌。
但回纥也曾数度起兵反抗,双方时战时和,亦敌亦友。总体来看,回纥还是臣服于大唐王朝的,很清楚自己小老弟的定位且大部分时间做的都还不错。
到了唐玄宗李隆基时期,回纥基本上称霸漠北了,安史之乱的发生彻底改变了大唐与回纥的局势,有点两级反转的意思。
大唐逐渐走下坡路的时候,回纥强大的有点过分了,甚至出兵帮助大唐击溃了安庆绪和史朝义。
但任何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帮你,怎么可能什么好处都不要呢,我空手回去不得被别人笑话死啊,总得顺点什么走对吧。
于是乎,回纥趁机大肆掠夺中原的财富,为了得到他们骑兵的帮助,大唐子民可谓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再苦一苦百姓,骂名由回纥来背,圣上都不知情哦。
此后,回纥仗着对大唐有功,越来越骄横,横行不法,毕竟我是之前的销冠啊,离了我这公司早就倒闭了,老板你最好识相点,我不高兴那就掀桌子,都别吃了!
回纥开始在中原强买强卖,来了兴致还喜欢到边境抢掠一番,甚至还偷摸支持过仆固怀恩等人的叛乱。
当初的奴仆摇身一变,成了大唐的敌人,放谁都接受不了,恰好德宗时期回纥内部来了一场大清洗,顿莫贺自立为可汗,他担心没有官方背书自己的地位不是很牢靠,便想获得大唐的支持。
虽然此时唐朝虚弱不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虎打盹了,余威仍在,作为天下正统的观念深深影响着周边的四夷。
顿莫贺太需要大唐的认可了,他太想进步了!
于是顿莫贺可汗就向大唐提出和亲,并且希望开放互市。
唐德宗此人有点小心眼,以前呢被回纥羞辱过,记仇得很,都不想搭理这群塞外佬,你什么身份配和我天龙人谈条件?还是四朝名相李泌极力撮合才成就此事,将咸安公主嫁过去。
回纥人也是很有眼力见,没小家子气,顿莫贺领着回纥再度向大唐称臣,而且一直以天朝女婿自居,给德宗行文都自称“子”,就差喊爸爸我给您养老了。
而且回纥还承诺永不袭击大唐的百姓和商人。顿莫贺一想到之前犯下的罪行就痛心疾首,为了表示和以前的一切全部切割开来,还做了一件划时代意义的事,把回纥改成了回鹘。
表示他的部落要像鹘鸟一般强健守护住大唐。
元和三年,咸安公主去世,回鹘表示这充值体验不能断啊,赶紧上书求唐朝再派一个公主来和亲,把这关系给续上。
可宪宗是什么人?是能靠着德宗遗产把各地藩镇爆锤的狠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丢脸的事,严词拒绝,我就不答应你能怎么办,回鹘无奈只好回去。
到了穆宗时期,这主最爱享受,又没有什么中兴国家的志向,得过且过就行了呗,玩啥命啊,送个妹妹过去能保朝廷平安的话,这买卖太划算了。
于是便派了宪宗第十女,自己的妹妹太和公主去和亲。
史料记载,那场面,当真是锣鼓喧天,鞭炮起舞,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回鹘的迎亲使团有两千多人,聘礼有两万匹马、一千多头骆驼。
唐朝这边,大国风范不能丢,撒币撒币!光是嫁妆就值钱二十万贯。
德宗宪宗攒的家底,被穆宗一波清光,所以到了李昂上台,国库空虚的厉害,被逼无奈只能对佛教下黑手了。
而现在,随着回鹘汗国连年饥荒、瘟疫肆虐,国相安允合同手下柴草打算联手干掉可汗萨特勤。
但事以密成,两人还没动手就走漏了消息,被可汗抢先派人弄死。
内乱到这并没有结束,反而是刚刚开始。
回鹘内还有个叫掘罗勿的国相,正率领大军驻扎在外,兔死狐悲之下,害怕可汗也把自己干死,索性先下手为强,率领军队杀进回鹘城,干掉了可汗。
但此时又有人不开心了,有个大将和掘罗勿过节很深,看到后者掌权那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害怕遭到清算。
他原本打算发动叛乱,但掌握的军队实在拿不出手,不用想就知道必输无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做了鹘奸,找黠戛斯做外援。
黠戛斯是大唐西北一个古老的民族,和回鹘那可谓是宿敌了,打战就没停过。
这时候有人愿意主动做内应,联手攻打回鹘,黠戛斯还有拒绝的道理?躲在帐篷里偷着乐吧。
十万黠戛斯骑兵没费吹灰之力攻进城中,杀死了掘罗勿,开始大肆劫掠。
慌乱中,回鹘人四散而逃,有的投奔吐蕃,有的推举出新的乌介可汗南下往大唐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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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鹘内乱,不知太和公主可还好?”
李德裕握紧手中的奏本,一脸紧张道。
“朕已派通事舍人北上,去打听姑姑的消息了,就是局势太乱,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李昂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奏本是天德军使田牟写的,回鹘人已经到了军队北面,眼看就要进攻了,边疆告急啊。”
随即李昂又拿出一份奏本。
“这本是回鹘新任可汗写的,用的姑姑的名义,表示他们的人暂时没地方去,想要和大唐暂时借用一下振武城和几万斛粮草。”
听到这话,李德裕狠狠锤了一下几案,棋子都被震动的跳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祖宗之土岂可让人?”
“朕已亲自给他写信了,告诫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率领兵马去收复失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漂泊不定,寄居在边塞。至于借振武城一事,没有这种先例,实在无法答应。”
“这群蛮夷不会听的,只会继续索取,贪得无厌。”李德裕深知他们的禀性,摇头说道。
“朕先让天德军那边分点粮食稳住他们。”
“圣上此番召臣前来,是询问是该战还是该退让求和否?”
“不!”
李昂猛然一转身,眼神坚定。
“朕意已决,此战必打,绝不会和!放任这群回鹘残党滞留在大唐北方,任由他们对疆土虎视眈眈,朕心难安!”
“趁他病,要他命!此时不将回鹘彻底打服,让他称臣俯首,更待何时?”
“而且甘露之变和郑鱼叛乱后,朝廷在各藩镇心中的威信大打折扣,百姓和军士也是精神低迷,对大唐没有归属感,朕急需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
“更何况拿下回鹘不仅可以收获大片土地,缓解天下的人地矛盾。还能征召源源不断的兵员和骏马,为朕清扫藩镇问题打下坚实基础。”
李德裕刚要张嘴说什么,却被李昂打断。
“朕知道,如今朝廷艰难百废待兴。江淮水患、河南饥荒、国库空虚、吏治荒废、藩镇侧目......这些问题也亟待解决。”
“如果此时大兴刀兵,很有可能让朝廷不堪重负,加速灭亡。”
“但是!”
李昂狠狠锤了一下手,咬牙说道: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朕或许此生再也没有这种翻身中兴的机会了,所以朕一定要赌!哪怕压上国运,哪怕压上一切!”
“朕知道如果找别人,他们一定会跪下苦苦哀求朕收回成命。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什么置百姓于不顾是亡国之道。”
“他们没错,可是朕肩负的责任更大,所图也更多!”
“李公,朕让你来,不是想听劝诫的话,而是想让你和朕商讨出个具体的法子来。”
李德裕默然无语,而后和李昂一起坐回棋盘边,恭敬行礼问道:
“圣上,打仗就需要兵马,敢问将士从何而来。”
李昂清理掉棋盘,拈起一子下在最角落。
“左右神策军,足够否?”
李德裕托腮摇头,毫不留情面。
“圣上可还记得千余名神策军被三百魏博牙兵杀穿之事?那些少爷兵难堪大用,上战场充充门面还行,真打起来怕是一击即溃。”
李昂微微一笑,再次拈起一颗棋子下在了稍微中间的位置。
“那幽州的卢龙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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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
蓟北雄武军使张仲武吐出一口寒气,和手下对视一眼,各自腰间揣着锋利的匕首,向着卢龙节度使骆玉安的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