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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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次流产,刘晓芸的体会是四个字:伤筋动骨。虽然手术只有半小时,但身体的反应特别强烈。说一千道一万,年纪大了。一岁年龄一岁人。不服不行。

她过去也不是没流产过,但没像这样挣扎。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扎破了的气球,不管再怎么修补——婆婆买了驴肉滋补,老公订阿胶,公公杀了好几条甲鱼,都没用。回不到出厂设置,究竟不是原装了。事实上,这次怀孕原本就是个意外的意外。没注意日子,杜世衡又是酒后……他本来也不是天天回来,结果,刚巧赶上了……但世衡坚持认为这孩子给他带来了幸运。这些年,别人不知道,她刘晓芸还能不知道吗?理工博士毕业,为了户口屈居文化单位的技术岗,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他委屈!

他那些个同学,有些都是上市公司老总了。世衡的内心不是没波动。但只能忍。咬牙忍。多少年蛰伏,终于等到了机会。单位几个山头内斗,他成了最大公约数。

刘晓芸验出怀孕那日,杜世衡破格被提拔为副总,主管窗口单位,括弧,还配置了专职助理一枚。拨云见日扬眉吐气,世衡觉得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福气。

刘晓芸由衷为丈夫高兴。

世衡是有大志向,愿意干事业的。但这些年,都只是混口饭吃。她还能靠写作寄情,世衡要么喝闷酒,要么就是出去应酬,上蹿下跳,找路子。他的苦闷她太懂了。现在好了,腰杆挺直了,肠子抻开了,任命公告出来,世衡和他爸大醉了一场。

说实话,如果不是公婆在这儿,刘晓芸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把孩子刮掉。实在没工夫。儿子好不容易长到十岁,她刚能腾出手来过自己的日子,做点自己的事情。又重新开始?受罪!

公婆在就不一样了。就冲着全家人渴盼的目光,刘晓芸就必须负荷下去。虽然婆婆没劝说过一个字,可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似乎又都在劝说。

刘晓芸领会到了。这个二胎,兹事体大,马虎不得。

杜世衡把刘晓芸搂在怀里的时候刘晓芸还是心软了。行吧,刀山火海就这一回,豁出去了。但刘晓芸也跟杜世衡挑明了,她不会为这胎额外做什么。一切顺其自然。留得住就留,立不住那就流水落花春去也。不强求。

杜世衡拍胸脯,大包大揽地:“对对对,你该干吗干吗,后勤工作我来做。”

事实也是。从查出怀孕到胚胎摘除的这几周内,杜总表现优异,不但在物质文明层面努力,精神文明层面也下足了功夫,就连他平时不爱读的刘晓芸的小说草稿也捧起来细读,并给了详细意见。他的评语大方向跟冬爱差不多,但他更具语言的艺术,评价了当下还展望了未来。他说可以想见,五年之后,就是他老婆在文坛驰骋、踏平天下的时代。

闻鸡起舞的还有他爸妈。

刘晓芸立刻被保护起来了,比熊猫还金贵。很多时候,刘晓芸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跟世衡从恋爱到结婚到生孩子,刘晓芸没跟婆婆说过一声重话。婆媳俩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着实模范。她婆婆是知识分子,当了一辈子医生,退休还被返聘。人品没的说。她公公虽然是教师出身,但却难得地没长个碎嘴。

杜家的家风里,更是格外强调人格、人品、底线。

晓芸感谢冬爱,她当初给她介绍,说她二叔家的儿子正在找对象,说她二叔家特好。刘晓芸还有点不相信。真接触之后,才意识到,天上掉的馅饼儿,这回确实砸自己头上了。怀上二胎之后,公婆对她的好更是加倍的。全家人都巴望着这苗儿快点长大、开花、结果。

刘晓芸有点不理解婆婆对二胎的执念。毕竟,头胎是孙子,在老人看来,已经“功德圆满”,又何必非要“锦上添花”。用刘晓芸的话说,将来二子长大了,二老都什么岁数了。享第三代的福是不可能的。

杜世衡一本正经解释:“爸妈哪指望享孙子的福,他们都是纯付出,那就是个念想。”

哦,理解了。念想。奋特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受管控了。他们需要新的轮回,再一次地“含饴弄孙”。

结果,没料到。两周后,医生宣布胚胎停止生长。二胎梦破灭了。虽然公婆没说过一个不字,刘晓芸上手术台之前,下手术台之后,老两口各种周到。但眉目间的失落是掩饰不住的。尤其婆婆,经常坐在电视机前发呆,音量关到最小。公公遛弯的次数多了,烟也抽得凶。刘晓芸当然明白这种失落不是针对她。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好像自己犯了个大错连累了别人似的。

有意思的是,杜世衡的状态却跟他父母相反。人家是一蹶不振,他是越战越勇。本来二胎是有当无,现在流产了,他反倒坚决必须要生出个孩子来。非要跟命运掰个手腕。他明确表示不服气,还说二胎他要定了。刘晓芸顿时头大,他要定了,忙的可是她呀!

晚上七点,杜世衡回来了。这还算早的。当了领导,更要以身作则,他最近的到家时间没早于过八点。婆婆把清炖马蹄鳖端上来了,世衡摩拳擦掌。据公婆说,世衡就是小时候常吃这个,身体底子才这么好。更进一步,有了好身体,才能熬到如今事业突破,飞黄腾达。

这几只鳖,还是老家的产物,说托了好几个人才弄到,巴巴地寄来,就为给刘晓芸补身体。谁知刘晓芸竟不爱吃。

婆婆赖寻芳动筷子,夹了一块鳖肉,送到刘晓芸碗里。

晓芸探探脖子,刚闻到味儿就干哕。“真吃不下去。”她撇嘴,迅速把肉撇到世衡碗里。

世衡说:“不想吃也得吃点,这个有营养。”

肉被遣返。刘晓芸拧着脖子咬了一口,跟吃毒药似的。后来还是儿子奋特——小名饭饭,解围,代母吃肉。寻芳苦口婆心:“芸啊!还是得吃,掉个孩子,伤元气,得补回来。”公公杜敬劝她喝汤,杜世衡也跟着附和。

刘晓芸只好捏着鼻子喝了。

饭后物业来电话,问她家换不换窗户。市政外墙面修整,说窗户也顺带免费换。晓芸问杜家三口人的意见。他们让她做主。晓芸难受,这点小事让她做主。大事她就管不着了。要她做主的还有儿子的作业。签字,向来是她。没办法啊!世衡回来得晚,儿子作业不可能指望他检查。寻芳、杜敬说不懂。但刘晓芸也看出来了,二老不是不懂,都是知识分子,小学语文数学不懂?还是怕担责任。但这天刘晓芸就是不想看。奋特端着作业本来,她甩给世衡。

世衡笑着:“你签吧,老师不认我。”

“你是孩子的爸。”

世衡只好勉为其难看两眼,挑出个错儿,让儿子改去了。晚上八点半准时关卧室门,杜世衡兴高采烈把他升职后的第一桩“政绩”跟刘晓芸汇报了。他拉一笔赞助,为一个社会科学学者办了一场学术活动,效果不错。单位里的人都说杜总有品味,有能力。要在平时,晓芸肯定是为世衡高兴,八成还得说点奉承话。可今天她就是没心情、没精神。世衡的激动没有得到惯常回应,他脸也冷下来,转而问:“下午杜冬爱来了?”他习惯直呼冬爱大名,从小到大都这样。

“来了。”刘晓芸说,“还带了她那个表妹。”

“戚问儿?”世衡口气不大友好,听上去像描述吃的。

“是她。”

世衡摆手:“她们家女的,都那样。”嫌弃表情。好笑了。

刘晓芸说:“杜冬爱不是你们家的啊。”

世衡咬着牙:“她现在,怪。”

刘晓芸明白,世衡一家三口,都嫌杜冬爱不是个贤惠的女人。还经常拿来给她对比。结论是:她刘晓芸合格,世衡找到刘晓芸是这辈子的幸运。

杜冬爱则不幸“七出”。

世衡又说:“你都不知道那个问儿,那光荣事迹……在老家闹的……”

刘晓芸不答应,说老杜都解释了,说是对方抹黑。

世衡道:“她要真一点那方面的意思没有,人家老婆会要死要活吗?说还到单位给她一耳光。”停顿一下:“这下好,老家混不下去了,跑北京来了。还嫌北京女的不够多?有她什么事啊!”

刘晓芸不喜欢丈夫这种腔调:“问儿是结了婚才来的。”

世衡话接得快:“是,跟之前没区别,都是靠男人。”

刘晓芸被噎得没词儿了,只好猛翻手里那本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

世衡怕是也觉得话重了,又笑嘻嘻把刘晓芸手里的书抽掉:“少看点,保护眼睛。”

刘晓芸起身去了个厕所,回来便坐到钢琴旁边。这黑白键,多久没弹了。要不是下午冬爱和小戚来,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架钢琴。打开,弹了两下,不成音不成调儿的。

杜世衡说你小心六零二投诉你。

刘晓芸不听,她今天就要弹个够。结果,没过十分钟,物业上门了。

刘晓芸只好停止演奏。

她颓然坐在床上,世衡搂着她的腰:“知道你心里烦,没事儿!医生不是说了么,三个月,只要三个月没问题,就又能开荒了。”说这话的时候世衡露齿一笑。

刘晓芸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她觉得丈夫的话和笑容都显得有些猥琐。她现在最怕听到的词儿包括:开荒、种地、播种、苗苗、施肥……全部具有隐喻色彩,直指她的二胎工作。

杜世衡还喋喋不休着:“再接再厉……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已经有点领导开会的意思了。

晓芸往被窝里出溜儿,没作声,她不想破坏丈夫的兴致。说实话,她心疼他。杜世衡人生得意不过就两三回。考上博算一次。生了儿子算一次。这回升职也算一次。她不能做个不知趣儿的妻子。

电视里的人小声说话,行动却很迅猛。刘晓芸眼朝天花板,不看了。世衡关了电视,进被子。好几年前,夫妻俩已是各人睡各人的被筒。井水不犯河水。只有办公事的时候,才打破界限。久而久之,晓芸摸出规律,只要世衡一把脚伸到她的被窝来,就算提出要求了。说实话,对于丈夫的要求,晓芸十次有六次是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想。也许是年龄大了身体机能下降,也许是太繁忙,太焦虑,总之这两年她对这方面的要求少了。而且这房子也实在局促,根本不适合有太大动静。在外头,晓芸觉得自己是属于单位的。回到家,她是属于公婆的,属于儿子的。上了床,比如这种时刻,她则属于丈夫。她有时候想静一静,看看书,弹弹琴,可怎么也静不下来。

世衡又把脚底板贴到她小腿上了。烫的。信号明显。但她现在不可能配合他。流产半个月,她还在恢复期。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晓芸又有些愧疚。——作为妻子,她似乎是有义务配合、帮助杜世衡解决生理问题的。他的脚还在蹭。后脚跟的死皮拉得她生疼。

刘晓芸回应不积极:“明天还上班呢。”

世衡还是抱,该怎么揉搓怎么揉搓。半晌,才说:“要不你帮我弄出来吧。”

刘晓芸只好起身,跟完成流水线作业似的,手迅速操作着。

黑暗中,杜世衡半座小山似的躺着。持续了一会儿,他说算了,睡觉。

刘晓芸意识到他可能嫌她不够热情。持续了一会儿,他说:“算了,睡觉。”

刘晓芸意识到他可能嫌她不够热情。“到底要怎么弄。”她耐着性子。

“睡吧,累了。”杜世衡缩回自己的领地。

晓芸只好躺下,闭上眼。许久许久没睡着。窗帘没拉死,光透进来,房间内跟被劈了一刀似的。床头柜上的音乐盒突然启动了,小人闪着光在里面转圈,片刻工夫又停了。世衡没动,鼾声微起。他睡着了。但刘晓芸当然知道这一晚后来杜世衡还是发泄了。一觉醒来之后,悄悄地。自助。

她只能装睡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因为实在帮不了他。

没心情,也没力气。天一亮她就要复工。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开会。刘晓芸坐在麻总旁边,一副肱骨大将的样子。麻总是个中年妇女,销售出身,却做上了物流媒体的一把手。这天的会,主要是总结上半年工作,安排下半年任务。说实话,晓芸挺佩服麻总。她身上有一股蛮荒劲儿,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快刀斩乱麻。她是那种崴了脚能不慌不忙在天桥上坐一个小时等救护,然后医院都不去,正常开会的女人。

他们这个小媒体,原本只剩两本卖不出去的小杂志。麻总上任后,方向,改!盈利模式,变!杂志只是依托,这年头哪能指望纸媒,她把公司的发展路径归置到为物流企业物流园区服务的阈限中来。

天地一下打开了。

一年办几个会,把相关企业都召集起来,再找点专家学者,政府官员背书。然后,晓芸就施展她的本命技能——拉赞助。只要有几家肯出钱,一年的营收就有盼头了。

不得不说,麻总确实做得很好。上任一年,公司就扭亏为盈,第二年便成功吸引了主管单位的注意,被纳入整个交通机构体系中。路一下就走活了。刘晓芸是见证麻总起飞的老臣,也给了她很大助力。

会议结束,麻总把刘晓芸叫到办公室。窗户拉开,汽车噪音立刻喷涌进来。多少年,他们都在高架桥边办公,时时刻刻都是热火朝天的气氛。

麻丽君笑着问刘晓芸:“没事儿吧。”

刘晓芸说没事,就是有点疲乏。

麻总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立刻转入正题,跟刘晓芸讨论半个月后的贵州的会务安排。

刘晓芸应对自如。她也明白,下半年这场会对于公司的战略性意义。但她还是失望。她觉得麻总至少得多问几句。诸如流产后感觉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或者说几句家常,等等。

可是,没有。半句都没有。她觉得麻总越来越不像个女人。强硬,生硬,冷漠。她的男性作风,完全是跟集团的那帮老男人学的。当然,刘晓芸倒不认为女性不能强硬,她只是觉得,不应该回避女性自己独特的感受。这也是她对杜冬爱长久以来不满的点。

老实说,过了拓荒期,刘晓芸也乏了。她不明白这么干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她拿遍了公司的荣誉、奖状,当了各种标兵。然后呢,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因此完整、精彩。她想要更多的生长。所以,从去年开始,刘晓芸开始偷偷写东西。不是那种赚钱的新闻稿,而是艺术创作,上班的时候也写。虽然一部也没能发表,但至少创作的时候,刘晓芸觉得自己是饱满的、平静的。

刚打出一行字。手下小孩来请示,一不小心觑了一眼。晓芸连忙关闭屏幕。安排好任务,再打开,怎么写都不顺溜了。下班,又是一轮下半天的生活。孩子,公婆,丈夫。

次日去医院复查。世衡不能陪同,上头领导来视察,他必须鞍前马后照顾。婆婆自告奋勇陪护,刘晓芸婉拒了。一个人去还利索些。到医院,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子。有些根本没必要。但医生要求,她也硬着头皮做了。结果三天过后,有一张单子的数据不大正常,疑似性病。

这趟杜世衡来了,委屈巴巴一张脸:“不对吧,不可能。”

刘晓芸望着丈夫不说话。她敢保证自己毫无问题。但世衡就说不清了。但她的态度还算冷静,只跟医生说不可能。要求重做。世衡也围在旁边,说会不会弄错了。

“要不换一家,怎么现在医院都这样?”在检验科门口的时候,杜世衡火还没下来。

刘晓芸不言声。她从墙砖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扭曲着,人到中年其实蛮挂相的,过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觉得自己快乐。刘晓芸指着单子:“这还有一项呢。”

医生说,她流产可能没做干净。如果确实,不排除要刮宫,那就要受大罪了。世衡急得去医生那拍桌子。刘晓芸还是拉他走了。

检验,换一家做。刮宫,如果有必要,那就配合。闹腾一圈,又是一个礼拜下来。结论:没有性病。是误诊。世衡觉得受了大辱,去医院狠狠闹了一通。

晓芸妈范菊英也来电话,关心女儿。刘晓芸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低着头,不断有行人的腿来回经过:“妈,没事儿。”

她妈声音倒柔缓:“没病就好。我就说,我的女儿,不可能是那种人。”停顿一下:“世衡也是好孩子。”

刘晓芸不知道跟老妈说什么。她觉得她不理解她。

“世衡也跟我说了。”她妈口气轻了,“你们还年轻,还能努力。反正你公婆有这个能力,愿意伸手……”耳边嗡嗡的。

刘晓芸不愿意听下去了。他们早结成统一战线了。她孤军奋战。

“知道了。”她只好这么说。不这么说她妈不会闭嘴。

太阳被云遮住了,风里还有毛絮,铺天盖地的。一只黑猫迅速从一个树丛窜到另一个树丛,蹲在枝桠后凝视着刘晓芸。世衡还在里面交涉。晓芸本想打电话叫他。但一摸到化妆镜,就不由自主拿出来,补点粉,描描眉,再搽点口红。她不年轻了。一年前她就赫然发现这个问题。可在家里,她很少能安安静静化一个妆。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叫。她卧室的梳妆镜,堆满了衣服、杂物。厕所洗手台上的小镜子,每次照都匆匆忙忙……她公公前列腺不好,夹不住尿。粉镜只能照出四分之一张脸,她必须一点一点挪位置,才能拼贴完整张面孔。

肉多,鼓鼓囊囊的。医生说过她脾虚,症状是虚胖。她过去很有点文艺气质,现在满脸横肉……

恍恍惚惚,世衡过来了。他还喋喋不休着,气势是总经理的气势。他仔仔细细描绘着维权的细节。

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觉得自己脑子早满了。被孩子、工作、各种琐事,家里的家外的事占满了。尤其是这次流产后,刘晓芸感觉自己抑郁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创作的时候好点,可又实在没有供她创作的空间——物理空间。

“你回单位么?”世衡开车,马上到一个关键岔路口。

晓芸说不去,把她放路边就行,她回家。杜世衡愉快遵命。刘晓芸在离家最近的路口下了车,沿着种满国槐的小道前行。

小区附近,房产中介小王跟客户挥手道别。刘晓芸看到小王,打了个激灵,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小王,附近有房源么?”

小王连忙靠近了,带着职业性的笑容,他叫人刘姐。刘姐过去做过他生意。当时刘晓芸跟世衡换房,房主一时腾退不出,他们在这附近租住过一阵儿,找的中介,就是小王。小王问刘晓芸需求,又问她几个人住。

刘晓芸想了想,说:“大开间就行,或者一房一厅。”

小王笑着说:“哦了,说保证一有消息就跟刘姐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