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如柳随风
飞回归泽林的路上，桃夭又发现几个伐木的凡人。对了！上次和凌灵聊天的时候就想问问爷爷为何最近林中的凡人越来越多，这么长时间竟然给忘了。这样想着桃夭便加快了脚步，自从学了水系法术，她比以前飞得快多了。
刚到榕树下，桃夭就看见一抹红色尾巴，是赤羽！赤羽是一只尾巴上长着红色羽毛的乌鸦妖，上次见赤羽还是一百多年前了，桃夭对她的红色尾巴毛很是惦念！她还记得爷爷要赤羽教她妖界羽族的疾行之术，赤羽不愿，骂骂咧咧地走了。怎么又来了？
桃夭悄悄变了朵桃花，躲在桃木桌子底下偷偷听着，可惜赤羽和榕树爷爷说的是妖语，她只依稀分辨出了“方位”“交换”“我”这几个词。桃夭实在听不太懂，便对着赤羽那红色尾巴发起了呆，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凑近了过去，“它尾巴上这么多毛，拔上一根应该没事儿吧！我现在这个位置，突然现形去拔十有八九能够成功！”桃夭心里想着，于是便紧紧盯着那尾巴一处的毛。
快！狠！准！拔！
等桃夭一脑袋扑上去时，却啃了一嘴泥，再抬起头时，小脸上尽是疑惑和委屈。“爷爷！”
“哈哈哈哈哈哈”老榕树看着桃夭狼狈的样子笑得枝条乱晃。“看着了吧，那就是妖界羽族特有的疾行之术，几近瞬移。”
桃夭被惊到了，她以为自己学了些仙界水系的法术已经够快了。
老榕树一边拉桃夭起来，一边说：“上次来，她要问一个地方，我说要她教你疾行之术。她不愿。这次来，她还在问那个地方，但是只问大致方位，拿妖界其他法术交换。我说，妖界其他法术，你去落幽谷也能学到。正在谈判呢，你这丫头给她吓走了哈哈。”
“啊？”桃夭有点沮丧。
“没关系！”老榕树笑着安慰她“赤羽啊，她还会再来的！”
“除了爷爷你，没人知道那地方了吗？”
“可能吧，如今三界除了仙界那几位仙长，大概就只有我活得最久了，她总不能去仙界打听吧！”
“也是！那是什么地方啊？”
“魔界。近些年，妖界慕强的妖们都入了魔界追随魔君去了。魔君魍璃，仙妖人三界合起来都不是对手...”
“对了！爷爷！”桃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了榕树爷爷。“为什么最近归泽林中的人类越来越多了，之前就想问你的，差点又忘了。”
“这绵延百里的归泽林，自古便为人、妖、仙三界交界之地。林之西北，是仙界雾川山。西南为妖界落幽谷。归泽林以东数十里虽为人界，但因山泽深幽，嶂雾缭绕，从来不曾有人类涉足。”老榕树捋了捋胡须，缓缓到来。
“那当初林无意是怎么来这里采参菇的呢？”提起那个名字，桃夭眼神暗了暗。
“许是十几万年过去，林外瘴气渐渐消散，人类也多了起来。”老榕树眉头渐锁，又或许，那个林无意不是普通的人类？
“这可不好！”桃夭皱了皱眉头。“人类采采参菇什么也就罢了，我今天还看见他们伐木了。万一哪天伐到爷爷这里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老榕树开怀大笑，“桃夭丫头啊！我就算法力再低，对付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也不好！”桃夭摇摇头，“爷爷你刚刚说归泽林以东数十里为人界，可我看，如今从这往东到林外人界怎么也不够数十里，十几公里还差不多。可见这些年人类在慢慢吞并这归泽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瘴气重现的？”
“哎！”老榕树叹了口气，“这迷瘴之术是落幽谷的草木妖们都会的。妖力越高，所施迷瘴持续时间越长。可惜了咱们爷孙俩从来只在这归泽林中...”
说起来，我已经七千多岁了，现形也有三百多年了，也许是时候去落幽谷看了看。桃夭如此这般想着。
可真当她站在了落幽谷口，却犹豫了。往下看去，只见狭长的石壁上横生诡异的枝蔓，向下蔓延至无尽的黑暗，深不见底，枝蔓间还有些长着嘴巴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在洞口往下数十米处环绕爬行。此处飞鸟绕行，她丢了只石子下去也久久不见回音。仿佛从此是一个吞并一切的黑暗。桃夭想她要是会赤羽的疾行术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跳过这个谷口瞬移到传说中的妖王殿了。再三尝试之后，桃夭决定了，等！她不下去总会有妖上来。
于是接下来的二百年间，她一边在归泽林内等着赤羽，一边常来这落幽谷口等一只妖。其实在刚等到第五年的时候，桃夭等到了一只小妖，不过不是草木妖，是一只狐狸，约莫六七千岁，还未化形。桃夭抱着不死心的心态问他可会迷瘴之术，那小狐狸呆呆地说他可以去学，学会了教她，桃夭面上笑嘻嘻着答应着说好，一边像踢皮球似的一脚把小狐狸踢回了谷底，嘴里念叨着“一只狐狸怎么学草木妖法！还想唬姐姐我！”
桃夭和爷爷打赌，她是先等到一只草木妖呢，还是先等来赤羽呢？
她觉得是草木妖，爷爷说是赤羽。理由是她就算等到草木妖也不见得就能教她迷瘴之法。但她觉得护住归泽林就算是护住妖界了，就算不教她，施个法也行。而那赤羽不是会疾行术吗？一瞬一个地方这三界之内还有什么地方她找不到呢，说不定自己找到了就不来问爷爷了。爷爷只是笑笑，“她要能找到五百年前就找到了！”
果然最后还是桃夭赢了。那天，秋高气爽，桃夭正像往常一样往谷内丢着石子，却不料正好从谷底飞出来一只妖，好巧不巧正砸那妖脑袋上。
只见那妖一袭浅绿衣服打底，一条墨绿柳枝从左肩斜向下，蔓延到腰间随意地缠绕了几圈，勾勒出腰身。一袭黑发如瀑如泉，两片柳叶点缀其间。这一身装扮无不彰显着一件事——柳妖！这是只柳树妖！
桃夭心下激动，连忙飞近了些。只见那妖脸如雕刻般俊美，一双剑眉下是一对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看起来妖艳而略带攻击性的五官凑在一起却偏偏又多出了几分无辜，却是让人一时间难辨雌雄。
“辛九。”那妖朱唇轻吐。
哦！是个男妖！他一开口便知晓了。桃夭忙说道“那什么酒，等了许久才见到同类，冒昧了哈。”桃夭也觉得对一个初见的妖，她靠得有些太近了，于是稍稍撤了下身形。
“呵呵！我说是说你是辛九！想不到辛系花妖一族还在。”秋风将他额前的发吹到了脸颊，他抬手向后撩去。
嘶！爷爷说柳树清雅，可这柳妖长得过分好看了些。等等！他说什么？辛九？对了，爷爷给我讲花妖王全名叫牡·辛一·苑黎时，我曾问过爷爷桃花一脉排行，是第九没错。
“桃·辛·九·夭？”于是桃夭说道，应该是这样吧！
“柳·壬·十七·随风，叫我柳随风即可。”他应道。
“柳随风，你会不会迷障之法？”桃夭也不多言其他，直接问道。
“会！”他那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桃夭，不知在想什么。
“那你可愿在归泽林以东分界处施法？”
“可！”说罢便起身往东飞去。
哎？这只妖这么好说话？桃夭忙飞身追去。
只是在桃夭看不见的地方，柳随风抬袖揉了揉被砸得微红的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勾。
桃夭觉得这个柳随风实在是个好妖。他施了迷障之法后，还问她要不要去落幽谷看看。那个她鼓起勇气试了二百年也不敢跳下去的地方，被他这么一问，她还真有点想去了。
“你能带我去吗？”
“能！”柳随风看着桃夭，绽开了笑。
啊！这个笑！……真是...动人心魄。
“你们柳妖都长得这么好看吗？”桃夭不觉间问出了口。
“不如桃妖。”
“哈哈！”这四个字逗得桃夭心花怒放，这家伙不仅人美心善还很会说话。
言语间，一绿一粉两道身形已然又站到了落幽谷前。
真的要去吗？这么黑还有那些个虫子？桃夭站在谷口，往下望了一眼，便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柳随风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索性走到桃夭身后，左手环上她的腰身，右手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双眼。只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怕！”
桃天刚感受到一只手似柳条盘缠上了她的腰，眼前便黑了。这姿态.柳随风是不是有点轻浮了啊，还是落幽谷的风俗就是这般？啊！等等！什么？那虫子啥的？
桃夭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便被柳随风环起跃入那谷中。
啊！！！就算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桃夭还是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桃夭只见树木丛生，有清泉流淌其间，除了昏暗些，倒是和归泽林有点像。
“妖界共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脉系。每一脉系都有各自所属领地，每一派系都各有特色。此处为壬系，为各类树妖所在。”柳随风走到她侧后方，轻声说道。
“那这么说辛系之地曾经万花盛开？”桃夭兴奋地问道。
“这...不知。”柳随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你多大啊？”桃天刚问完就后悔了，柳随风看着也不大，他怎么会知道十几万年前的事。
“六千七百三十二岁。”
看吧，果然，还没她大呢！不过，他六十多岁就现形了？倒是比我还快些。
桃夭想到这里回头看了看柳随风，“带我去辛系看看吧。”
“走这边！”柳随风点了点头，应道。
一路上，桃夭对各类树妖们打着招呼，来来往往的树妖们也笑着回应她，只是一个个眸子里掩饰不住地震惊。
“快十八万年了，妖界已经很久未见花妖了。”柳随风在后面解释道。
“也是！”桃夭应着。她一袭粉白衣裙层层叠叠，宛如片片桃花瓣点缀在身间，一根桃枝斜插在脑后，将丝发轻绾，眉间一朵的桃花含苞待放。这样的她走在落幽谷，任谁看都不难猜出她是一只桃妖。
终于行至辛系之地，桃夭吃惊地看着眼前。没有想象中的荒芜衰败，反而是昏暗又繁华，甚至可以说繁华得有些过分。
只见这儿一片树丛，那一片草堆，这一块石林，那儿一汪清泉，更有各类飞禽走兽厮打在其间。
“这...”桃夭回头疑惑地望向柳随风。
“自花妖一族覆灭后，传说牡丹花妖王将当年一统妖界的秘法留在了这辛系的妖王殿中。各派系都想成为新任妖王，无奈谁都不能说服其他脉系，十几万年过去了也没个结果，于是各派系本着我当不了妖王，你也别想当的想法，都派自家小妖们守着这妖王殿。于是九方势力互不相让，错综复杂，十几万年了，倒是连这妖王殿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过。”
“哦！难怪呢！我就说怎么归泽林出现的仙子越来越多，而妖族却甚少见到，原来都在这内斗去了哈哈哈。”桃夭远远地看着妖王殿咯咯地笑着，一回头却发觉柳随风正盯着她，神色复杂。
“怎么了？”桃夭问道。
“你可想...”半晌，柳随风才以手作挡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可想进入这妖王殿？”
桃夭忽然想起，她也曾像这般动作悄声对一个凡人耳语。
“嗯？”柳随风不见其回应，疑惑道。
“什么？”桃夭回过神来。
莫不是我声音太小？嗯...这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儿。柳随风忽地带着她飞身而起，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又回到了地面上，立于落幽谷前。他靠近桃夭，那张绝美地近乎玩味地脸上，此刻却异常严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辛九！你可愿随我一统妖界？”
“什么？！”桃夭大为震惊，这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妖能说出来的话？她觉得这个小她五百岁柳妖可能有点疯。用凡间的话怎么说来着，痴人说梦？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对！不自量力！
于是，桃夭很不客气地点了点柳随风的胸口，想着像大姐姐教训小朋友那样，可无奈她比他低半头，于是点了两下又收回了手指，对柳随风说道：“这位小柳妖啊！咱俩加起来两万岁都不到，你竟然妄想着去和那些十几万岁的老妖争妖王。姐姐劝你多读点书！”说罢便转身向归泽林中飞去，心下却感叹道这小妖多漂亮的一张脸配了个狗脑子，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今日还是谢了，再会！”
柳随风孤身立于谷边，秋风凛冽，吹起他的衣摆飘飘扬扬，不经意间，衣摆下露出了一团毛茸茸的毛。
“我说过的话，会做到的，就像一百多年前那样。”
轻飘飘的话语随风散在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