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凌灵之死
此时，桃夭正站在辛系之地妖王殿前，思虑万千。柳随风第一次带她来这时，这里百妖相争，昏暗而繁华。第二次来时，柳随风助她登上妖王之位，她在这里开遍繁花。可如今，桃夭看着这满园繁华，心底却升起无尽的感伤。如果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的话，那一切便说得通了。她央求数次，他也没答应带她一同去人间召回水妖。他临走前留下文字数百却无一提她。她未按照他的话在百妖大会上说，他便一言不发，任由她在那绮花椅上战战兢兢不管不顾。她去追他，不慎摔倒，他明明知道，可是他到底不曾回头。原来从一开始，情随心动的只有她。桃夭环顾一圈，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她的家，真可笑啊！她挥了挥衣袖，谢了这满园花色，随着一道白光闪烁消失在殿前。
桃夭原以为会回到榕树爷爷身边，可不曾想却被一道仙气萦绕的金丝法阵拦在了大榕树十尺之外。桃夭拔下了头上的桃木簪化作一把木剑，劈开那金丝线网便跨步往里走去。可当桃夭跨进去才发觉空气中到处游离着那样的金丝线，碰到妖体则纠缠而上。许多原来林中未来得及逃出的小妖们正被金丝缠绕，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桃夭一边挥剑斩金丝，一边抬头往榕树方向望去。
只见那老头虽隐于树内，却仍在看到桃夭时，从枝叶间露出半个妖身“桃丫头！”可刚刚现身便被游离在空中的一缕金丝缠上。
“爷爷!”桃夭慌忙施法去解，一时不察，左手手腕却被金丝线划了一道。
老榕树见状又赶忙隐于树内，叹息道：“桃丫头！你快走吧，爷爷只要还扎根在这归泽，少几片叶子不要紧的。不论这是属于妖界还是仙界，它都还是这片土地不是吗？你走吧，照顾好自己！”
一句话刚说完，只见雾川方向五色光焰渐渐逼近。
这是仙界金木水火土五大门派都来了？
桃夭心下了然，便也不再拖沓，只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好！爷爷你也照顾好自己。”
转身挥舞着她的桃木剑，斩断了困住那些小妖的金丝线，便带着那些小妖们一路往落幽谷方向撤去。
这一路上金丝线越来越密，桃夭竟如何也使不出她的疾行术来。桃夭想起她上次误闯仙界，许是仙界有了防范。
待一行人行至林外谷口的空地上时，小妖们已然只剩下大半，桃夭自己也早已金钗歪斜，红衣被挂破了好几处，就连面颊上也被划了一道。桃夭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那些还在金丝仙缕间苦苦挣扎的小妖们，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他们也曾像她一样唤着“榕树爷爷”，他们也曾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辛九王！”。或许以仙法可以破解这金丝法阵。
桃夭将手中的木剑变回木簪重新别到发间，继而腾空，回忆着凌灵曾教她的水系仙法，又一次使出了当初归泽初见时那套“桃花流水”。桃夭闭眼，使出最大的妖力幻化出千百片桃花瓣弥漫在空中，随流水一道将空中的游离的金丝仙缕裹挟。
“破！”
刹那间，水光跃溅，金丝四散，一片片粉白花瓣从半空中悠扬落下。随之一道坠落的还有那一袭红衣。
桃夭晃晃悠悠，这一番动作似是耗费了她大半力气。
柳随风带着十大系族的妖刚出落幽谷时，便看到了这一幕，忙飞身至桃夭身后相扶。
桃夭回头，眼里是惊异，是伤怀，是不解，是愠恨。只一眼，桃夭便不再看他，纵使心下有千言万语，桃夭也明白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
只见眼前红、黄、金、黑、蓝五色光焰已然齐齐落下。仙界各派仙子纷然而至，已然乌泱泱将归泽林围了个遍。五仙长打头阵，也带各派仙子落于落幽谷与归泽林交界的空地方。
此时，金系仙长如钰正大为震惊，他从未见过有妖能一己之力破了他们金系的金丝法阵的。抬眼望去，却见那面孔...“是她！”
其余四仙长也纷纷抬头望去。
此时妖界十大系族的妖也已在落幽谷口列阵，纷纷跪拜桃夭“辛九王！”
灭焰：“怎么是她？”
土系凡松甩了甩袖子，阴阳怪气：“哼！我说这妖王怎么如此眼熟的？”
水系沐寒听着这话不觉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他的大弟子。
凌霜心下一惊，原以为她只是一只普通的小花妖，看在凌灵师妹的份上，威胁了她一通便将她放了，没想到她竟是妖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水系仙法。那么凌灵私下传授水系仙法的秘密就要藏不住了。不如....
念及此，凌霜上前一步，冷峻的面容陡然出现一丝杀意，漫漫化出了他的仙器冰锥链，冷冷地对着桃夭喊道：“那花妖！你莫不是忘了什么？”
桃夭看到冰锥链的那一刻，裙摆下右腿便开始微微颤抖，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冰锥入体的刺骨之痛。她确实答应人家再也不用水系仙法来着，可是事急从权。“我...”桃夭刚想开口解释，却猛然发觉自己好似被控制了一般，嘴里说出的话根本不是他想说的。
众妖跪拜辛九王，正思索着辛九王何时让他们起，便听到辛九王说着：“仙界来犯，夺我归泽，灭我同族！将以我血，誓死一战！”
“将以我血，誓死一战！”
“将以我血，誓死一战！”
众妖纷纷起身应和。
桃夭大为震骇，恍然想起了甲系狐族的那一幕。
“白冥尽力让她陷入情网，为我所用。”
“摄人心魄，控人心智。将魅影之术传给冥儿不就完了。”
所以这就是魅影吗？是从什么时候...是那一眼吗？是我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吗？
可现在她竟然连回头都做不到了，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行尸走肉，做着指挥万妖的手势，用最熟悉的声音说着连自己都陌生的话，她轻飘飘一句“杀！”便挑起了归泽林十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仙妖乱斗场面。
仙有仙法，妖有妖术，除了几个上位者，小仙小妖们一时间混杂在一起，纠缠在一处。桃夭觉着这一切莫名地有些荒诞，有些悲戚。
因而当凌霜甩着冰锥链飞身攻至桃夭前方时，桃夭已经麻木到不想去躲了，可她毕竟还是躲了，“身不由己”地躲了。柳随风的声音自心间传来：“你的腿，他伤的，是吗？”
柳随风本来就因为在殿上跟桃夭起了些矛盾，他也有些情绪。可当他得知仙界入侵，带领众系族赶到谷口，看到桃夭受伤时，一下子全消了气，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溢满心间的愤怒。他养护的花，他不曾舍得动她半分，却屡次三番被仙界所伤。当桃夭最开始双腿颤抖时，他就在她身后，他怎会感受不到？因而他虽然用默语传音术问了她，可实际上心里已然笃定了答案。于是他一边操纵着桃夭使出了石系妖法，挥起空地上大小的石块向前方那使着冰锥链的仙子使去。一边幻出自己的弦风剑绕过石块，在纷乱之间穿梭着，悄无声息从侧方攻去。即使这样做很耗费心神，有损本体，柳随风也只想出口气顾不得其他，这一剑他用了七成的妖力，伤桃夭者，必要他付出代价！
凌霜挥舞着链子抵挡飞来的石块，心下却惊异道：这花妖有这般本事当初怎么会他困在冰池，还是说她是装的，一开始便在隐藏实力？思虑间却并未注意到右斜方猛若雷电般攻来一支飞剑。
“不要！”凌灵焦急地喊着。
“不要！”桃夭在心间悲痛地喊着。
“不要！”凌霜抱着灵凌撕心裂肺地喊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待众人听见那两声呼喊，只看到灵凌倒在凌霜怀中，后背将将插着一支剑，剑光冷寒，照得灵凌的面色愈发苍白，她费力地抬手似是要抚上凌霜的面颊，缓缓开口“师兄！这次...我再也...跑不掉了...”一句话说完，手臂垂下，连身体都变得透明起来。
“灵儿——”周围还在仙妖混杂，各施其法。可在凌霜看来，眼前却安静地仿佛只有灵凌一人，那声嘶吼之下是他极度的悲痛，大悲之下却是他的无足无措，他不相信，那个总是追着他到处跑的小师妹就这么突然——，他甚至连一动都不敢动。
“不要...”凌灵是她原来在林间时唯一的好朋友，她爽朗，大方，真挚，“不要...我...杀了她?不是我！不是我...”桃夭在心间喃喃道，她认得那把剑，她此刻多想也给自己身后那人一剑，可她此刻竟连流泪都做不到，原来这就是魅影啊，连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都受制于人。呵！真是可笑！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自由的傀儡妖王，可她忘了傀儡又哪来的自由呢？若是连自己的躯体都无法控制，那灵魂便失去了载体，又谈何自由？
是而，桃夭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极力抵抗着，试图解开魅影，丝毫不顾体内气血翻涌。
“柳随风！”桃夭用默语传音术唤着她身后之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桃夭？”柳随风察觉到桃夭的抵抗，正待问询。却猛然听到了一声让他无比震惊的话。
“或许，我该叫你白冥。”
白冥？她去过狐族？她听到了多少，那她...柳随风此刻也顾不上再用默语传音术，忙说着：“你误——”声音戛然而止。
“...会了”柳随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他曾经牵过许多次的手亲自把一支桃木簪插入他的胸口，他不可置信地顺着那只手慢慢抬头。大红色的衣袖依旧如早间妖王殿上那般华丽，可那张面庞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只见她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恨你！”木簪所创的心间之痛远不及这句话的万分之一。柳随风将视线继续往上移，对上了那副眸子，她泪眼盈盈，向来清透的目光里，此刻满是疏离。随着胸口的木簪一点点深入，柳随风看向桃夭的眼神也溢满了不解与心痛，他抬手至胸间，颤抖着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用力。鲜红的血迹在他的衣襟上绽开，凌厉又凄美。
“你...”就这么想我死？柳随风未说出口的话也留在此地随风而散。
她没有给他生气与愤怒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桃夭极力克制着在泪水流下来之前使了疾行之术便逃离那个混战之处。从一开始妖王殿上到后来的狐族再到归泽林，也许他们之间是有误会吧，可无论怎样，她都不愿再对上那个眸子，况且，凌灵的死成了她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桃夭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往后，这归泽林无论是归仙界还是妖界，她都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