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埋尸,李焕,异变
大烈,红丘县,夜半时分。
渴,好渴。
喉咙里像吞了块炭,火烧火燎的疼。
李焕仰躺在一块冰凉板子上,身子轻微晃动。
他艰难睁眼,视野里两个男人背影坐在前方,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在哪?
李焕摇摇脑袋,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干哑地发出一点气声。
头顶清月高照,垂泄一地碎银光芒,映出条曲折山道,山风本该带来草木清香,此刻却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臭味。
一架马车正在山道上颠簸行进。
下一刻,无数记忆纷至沓来。
“李焕,大烈红丘县人,现年十八,体弱多病。
家中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
母亲早死,父亲是个老猎户。
家里本来有个很耀眼的大哥,但早年某次外出后失踪,好像遭了土匪乱兵。
而原主身子太弱,入秋发了高烧,大夫缺药看不好,父亲李成平于是亲自进山找药,没想到却再没回来,据说是遇到了精怪。
饥寒病交迫,原主双腿一蹬,去得明明白白。
没人操持后事,所以正被官府的人拖走和其他没人认领的死人一起集中处理。”
李焕接收记忆时,瞥到四周荒凉山景,脊背一凉,忽然反应过来......
尸坑在红丘县郊野,就在前面不远!
也就是说,最多再有半炷香时间,他就要被丢进冰冷坑中,和众多尸体一起化作山体肥料,野狗豺狼的口粮。
“就剩我一个,这什么孤寡开局,家人祭天法力无边?”
记忆并不完整,有些地方很模糊。
李焕双眼发懵,脑袋随着马车行进一摇一晃。
消化完信息后他情绪复杂,默然半晌,叹了口气。
李焕上辈子出身国术世家,在一颗红心向太阳的爷爷督促下报了警校。
作为当代典型年轻人,他热爱一切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偶尔摆烂躺平,更喜欢季羡林老先生日记里的一句话——
结果学没上多久,过年回家时,遇见悍匪当街抢劫,团伙作案。
身怀警籍,国术加身,李焕想也不想,上前就追,当场干挺三个。
却没想在打车去派出所领嘉奖的路上因为疲倦打了个盹,醒来时只看见一辆迎面飞来的泥头车......
必须马上自救!
李焕吸了口气,迅速平稳心绪。
他前世摸爬滚打,论心性意志战斗力,在同龄人中堪称一骑绝尘。
李焕抬头看去。
马车前坐着两个男人,都着一身灰色薄袍,束腰皂靴,穿着精干,明显不是普通百姓。
这是两位快班皂隶。
他忽然吸了吸鼻子,不自觉转头.....
一股寒意瞬时从脊椎尾骨蹿了上来,头皮发麻!
皱皮瘪唇,面容僵硬,一双呆滞的干涸眼睛,正贴在极近的距离望向自己。
尸体。
恶臭味正是从上面传来。
而且是好几具,有老有少,粗布麻衫,被随意地堆在马车后面的木板上。
李焕牙齿一紧,口腔中泛起阵阵酸劲,胃部猛抽搐了几下。
他脊背一阵发冷,又感到一丝庆幸。
还好,情况有救,得先告诉他们我没死....
此时,两位皂隶的谈话声从前面传来。
“已经送了十二具,加我们车上四具就够数了,运完这一车今晚就能歇下来。
还有一个时辰不到,等那东西吃完,最近应当能轻松一阵子。”
“陈哥,你说这法子真管用么?”
“大人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别的不用想,至少后面还有道门的仙师顶着。”
“这几年邪门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年轻的长脸皂隶打了个寒颤。
近来县里频繁死人,有不少人看见一只黑兽在县中出没,好像以人的魂魄尸体为食,闹得人心惶惶。
县里诸多武师因为某些原因,似乎不太愿意出手,县令迫于无奈,想了个调虎离山的法子,先把尸体集中运出去再说。
得叫他们一声.....另一边,李焕来不及思考太多,撑住木板挣扎着想坐起。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眼前发晕,缓了缓,勉强抬手,借着重力使劲往下一敲。
“哒!”
“嗯?!”
两位皂隶扯停马车,同时回头,对上了李焕那双带着急切期望的眼睛。
长脸皂隶直起身,惊讶开口:
“嘿,这个没死透?陈哥,这是之前死山上李成平家那小子?”
稍年长的瘦脸皂隶打量了下,点头:
“嗯,算起来,他家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
红丘县人口不算多,十余万样子,在这里生活的人大多互相都认识或者能扯上点关系。
亲戚....得救了!
李焕心里一松,欣喜地点头。
不知怎的,长脸皂隶面色微变,半晌,带着试探性地问道:
“陈哥,那咱们这等下...是给他带回去?”
陈志安却沉默了,手指摩挲刀鞘,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
“少一个就不够数了,要是误了事,责任谁担呢?”
长脸皂隶一下松了口气,笑着赶紧应和:
“就是就是,陈哥,那咱们也到地方了,你看...”
今夜,够数?
什么意思.......李焕捕捉到关键词,身子忽然有点僵。
他不知道这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从中能简单地推测出点东西。
那就是今夜,作为“尸体”的自己应该要发挥某种作用。
而这两个人并不想再费周折救自己。
嘶....
一口凉气深深入肺。
李焕脸颊一下绷紧,目光扫过身旁的死人,思绪如一锅烧开的热水滚沸起来。
逃跑,反杀?
李焕扫了眼还在打颤的手,立刻放弃选项。战斗力再强也拖不动这么拉胯的身体。
喊人?
这地方渺无人烟,四周只有零星野兽嚎叫,而且自己这张嘴也就能喘个气,说话都难。
他迅速梳理完情况,飞速想了圈对策,心里啪地蹦出两个大字。
死局!
李焕额头刷地冒出一层冷汗。
坏了。
身体状况糟得没有操作空间,难不成真落地成盒?
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摩擦,却生不出多一点的力量,身体情况也比植物人好点有限,这地狱开局啊.....
真的太坑了!
就在此时,陈志安扫了眼李焕的枯槁面颊,面无表情地颔首:
“按辈分他还得叫我声伯,就不必如何了。
丢坑里吧,半大小子没吃没喝又病得厉害,也就个把时辰的事。”
长脸皂隶笑得一脸欣喜,压都压不住上翘的嘴:
“都听陈哥的!我听说李家有口很不错的大弓.....”
“回头再说。”
两人跳下马车。
陈志安抱手而立,打量李焕,眼中忽然又闪过一分犹豫。
好歹也是亲戚....
他垂下眼,手指嘚嘚敲打着刀鞘。
但如果今晚救他回去,要是误了县里大事还得担责任,一个孤儿,没价值折腾的....
陈志安再抬起头,眼神已经重新坚定下来。
他错开头不看李焕,语气松和地说道:
“别怨我,怪就怪你自个儿没福气吧。”
与此同时,李焕脸颊绷紧,脑中思绪如飞,抓住每一秒钟思索对策。
他余光瞥到马车前方就是个四五丈长宽的深坑,里面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形容枯槁,冻得梆硬。
阵阵死气从中散发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没法说话,也动不了一点,到底还能怎么做?
李焕心急如焚,后脖子一阵麻痒涌动。
可没时间给他多想。
长脸皂隶身手很利落,手一扯就是一具尸体高高飞出去。
咚——
连续三声落地闷响,像是擂鼓重击在心上。
随即,长脸皂隶迈着迫不及待的步伐过来。
四目相对,他咧嘴一笑,探出手来:
“兄弟,那就对不住了。”
语气带着戏谑似的歉意,一股大力按住了李焕的肩膀,深深扣进肩胛骨。
李焕张了张嘴,视野随之剧烈翻转。
嘎啦....
马车离开的声音渐行渐远,非常急切,好像很怕在这多呆一会儿。
李焕仰躺在坑中,四肢痛到麻木,极度的无力感席卷全身,连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喘息着勉强抬眼。
头顶朗月疏星,星河流转。
远处山岭绵延,夜色下峰线延伸如兽脊,林涛如海浪沉涌,美得茁朴而深邃。
但他此刻无心欣赏,心中只有一个越发模糊的念头。
我不想死,真的....
越年轻的人面对死亡越恐惧,花好月圆,春宵一刻,锦绣山河,全都没体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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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气咽的下去么?
但生机已然枯竭。
李焕双眼发直,意识一上一下地沉浮,光点聚散中,已经看见跑马灯了。
夜半寒风肆虐,瞳孔如风中飘摇烛火,将熄未熄,视野朦胧闭合。
“泉引通神,魂归无咎.......”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悠远而深邃,不知从何而来。
额头上,本已浮出皮肤的黑月向下隐没。
下一刻,李焕眼前骤然亮起一线光芒。
他浑身一震,瞳孔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