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锦衣夜行(下)
金乌西坠,天光欲沉。
义宾县城外,一行十余骑缓缓走来。橘红的夕日映射在当先者圆润的脸庞上,驻守城门的年轻兵丁笑着喊道:
“马班头,今天搜山有收获吗?”
马山轻拉缰绳,笑了笑,指了指马屁股上的几颗狰狞兽首:
“几个初境前期的小妖,算不得什么收获。”
那兵丁向后看去,见其余骑士几乎人人带伤,他们的马屁股上或多或少也都挂着妖怪头颅。惟有马山只是衣服破了些,不禁露出几分敬佩的神情。
“马班头的武艺又有精进了,收拾这些小妖怪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里有几分真实实意,也有几分讨好奉承。出任壮班班头两个月以来,马山已不知听了多少,但每当他有些飘飘乎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想起那个流星般耀眼的少年。
一种紧张和昂扬的情绪就会重新占据他的内心——武功可以输,心志却不可改。猛虎爬山不回头,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我不过是二练大成,比不上雷师父,更比不上陈班头。全靠李镇抚使带兵围剿狮驼岭,将冥山大妖一扫而空,我才有余力追杀几个漏网之鱼。”
“只要定时搜山,清剿开智妖魔,接下来几十年,都很难再出现成气候的妖患,乡亲们也能安生过日子了。”
“比起这些,几颗妖魔头颅算什么,拿不到功绩,就是我最好的功绩啊!”
“马班头,您真是.....”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虚....虚怀......”
军士那双眼睛里满是崇敬,努力地转动脑筋。
“虚怀若谷?”
“对对对,就是.....”
“错!是虚不受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山哈哈大笑:
“小兄弟,奉承和马屁对我来说是虎狼药,容易让人昏头的!”
说完,在守门军士敬佩的目光里骑马入城。见到壮班的十几骑士,两边百姓都纷纷围上来,亲热地打着招呼。
“看来马班头做得不错啊。”
王萱娘诧异回头,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个穿粗布僧袍的陌生和尚,眉心一点朱砂,手还搭着一头白马。这马只有“马鞍”,没有缰绳,不知他是怎么骑乘的。
“马马虎虎吧。虽然比不上陈班头,但总比雷英踏实,是个愿意弯下腰干实事的。”
话一出口,王萱娘就有些后悔。这僧人一看就不是常人,但她却全然提不起警惕谨慎的心思,反而像和熟人话家常似的脱口而出。
好在那僧人听后只是微微一笑,神情好似十分欣慰,朝自己合十行礼后便转身离开,那白马不用招呼便自觉地跟在他身后,朝城门走去。
王萱娘看得啧啧称奇。回过头,发现壮班的一干人已经走远了,街坊邻里还在兴奋地讨论,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举着虎头,振臂大喊的少年。
听说月初的时候镇魔司大军围剿狮驼岭,陈江流不是在锦都镇魔司吗?如今又怎么样,是不是立了很多大功,升了大官,又救了许许多多的人呢?
.............
“师兄,那个马山是你的朋友吧?不用去看看吗?”
夜幕低垂,旷野溪水之畔,篝火旁围坐着一人一马。
篝火上悬浮着巴掌大的竹叶包,下方是一个水团变作的“锅”,炽热的蒸汽快速加热着里面的食物。
“不必。我现在毕竟没了镇魔司的官面身份,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再说我易了容,见面他也认不出。若是告诉他身份,马山又难免东想西想,平添烦恼罢了。”
“热好了,来吃吧。”
真气作用下,竹叶层层剥开,红褐色的糯米糕散发出诱人香气。
陈江流手指点了几下,方柱状的黄粑顿时分做十几片,每一片的厚薄几乎一致。九色鹿张嘴欲吸,却又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你先。”
陈江流取了一片,放入口中。
甜而不腻,红糖甜香和竹叶清香沁入心脾,糯米口感软糯,粘粘的叫人喜欢。
九色鹿看得流口水,但还是等陈江流吃完之后,才暴风吸入,黑润的眼眸好像在发光:
“原来黄粑是这个味道.....香香甜甜的......好吃.....”
九色鹿吧唧吧唧吃着东西,陈江流不太需要进食,只是尝个味道。他站起身,走到离篝火六七步远的地方,从随身行李里面掏出一个蹴鞠。
蹴鞠即是大吴人的足球,用皮革制成球囊,里面有的填充毛发,有的充气,充气的也叫气毬。
陈江流手中的蹴鞠为白色,皮革上有着波浪状的花纹,缝线交接处还有红色的穗子。
天龙真气输入其中,蹴鞠内部立刻鼓胀起来。轻轻一扔,蹴鞠在地面上滚动、膨胀、撑开,眨眼间一个宽阔的帐篷出现在草地上,那些红色的穗子则变成了帐篷的桩子,稳稳插入地下。
掀开门帘,里面铺着杂宝花纹的毛毯,空间大小约莫能睡十个人也不拥挤。
帐篷里有床榻、书案、屏风、火炉、茶具、厨具等一应生活物什。陈江流走到桌案前,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叠厚厚的银票、银锭、小金鱼,旁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字迹熟悉的两个大字:
“拿着。”
陈江流仿佛看见闻人景行站在面前,一把将银票拍进自己怀里,曹虎痴在旁边静静看着,田清漪则走到面前来,好像还要劝说什么....
手摸着心口,一股暖流缓缓淌过。陈江流环视着帐篷,嘴角轻轻翘起。
“行哥,你们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师兄,这个帐篷......好大!毛毯好软!还有书桌,还有....”
马头探进门帘,眼底闪过兴奋。在陈江流点头后,白马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就像一个好奇宝宝。
‘孔天骄还算办过百日宴,九色鹿到底才两月大,不谙世事。就算在鹏王那里读了点书,也只相当于人族开蒙的孩童罢了,幸好不是熊孩子.....’
陈江流颇为好笑地看着九色鹿在帐篷里打转,等她兴奋劲头下来才说:
“今晚你睡地铺,我......”
一夜无话。
........
“走吧,该上路了”
陈江流催动真气,原本延展开的帐篷又收缩起来,变成巴掌大的白色蹴鞠,挂在了九色鹿的脖子上。
“师妹,有劳了”
陈江流翻身坐在白马背上。这“马鞍”说是马鞍,却没有马镫和前后凸起的鞍桥,更像是给马穿的一件衣服——不过以陈江流的境界,也用不着马鞍就是了。
“师兄,我们今天去哪?”
“去宁远,看望几个人,然后我们就动身去东南,去漳州。”
“宁远....”
那不就是师兄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