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死在火星上
“不知道陈广现在怎么样？”
队长抱着裹成球的林梦晚，在黑尘暴中疾飞，
她飞行高度极低，只离地一米，最大程度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在沙尘暴的底部，
幸而此处地面颇为平坦，不然在伸手看不见手掌的夜里贴地飞行，很容易装上障碍物。
黑子、小黑子，一左一右，离队长五米，保持△阵型行进。
听见通讯频道里队长担忧的语气，两人一时都没有答话。
只有沙拉拉的声音底噪，扰得人心绪不宁。
“他绝对可以的，”林梦晚道。
“你不知道黑墙的可怕...”黑子欲言又止。
林梦晚摇摇头，并不再过多解释。
...
“Captain，目标现在离开智械迷城。”
队长从假寐的状态醒来，挥了挥手，“跟上。”
三十六支飞梭，如导弹阵列一般撕破沙尘暴，向西方急冲而去。
天幕上方，已隐隐透出蓝色，
火星上的太阳是蓝色的，
天亮了。
...
“温度升高了一点。”
一辆五米长的反重力摩托上，载着陈广和他的三叉戟。
风沙迷眼，不过陈广却兴致勃勃，
他将一件保暖内衣收进芥子袋，感觉整个人都卸去了一层束缚。
“喔嚯~~~！”
陈广吹着口哨，一直往南方疾行，
直到，
砰砰砰砰砰砰！！！
机炮扫射陈广车前，打得碎石四溅，
“吁~~~”
陈广捏死刹车、车身横过来，转头看向炮击的来处，
嗡嗡嗡~~
十二台寒地飞梭，天上地下地从沙尘暴中现身，将陈广围了起来，
每座飞梭，都探出一柄机炮，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陈广。
其中一座纹饰最为张扬的飞梭越众而出，里面的金甲人打开无线通讯，
“你不是林梦晚...你是，谁？”
陈广呵呵一笑，“你爹。”
金甲人并不动怒，自信道：“找出你的身份是迟早的事，交待你在智械迷城做了什么，给你一个加入海道的名额，说不定，你也能做到海道的管理层。”
陈广点点头，手指上方，“你看上面。”
金甲人一愣，不悦道：“你搞什么？”
“老大...情况不妙，另外四队都失联了。”
下属在通讯频道中沉稳报告。
不过他忘了开队友发言，连陈广都听到了。
陈广摊手，“要和我混吗？”
金甲人当机立断，“击杀他！”
但是，有东西比他的反应更快。
轰！
十二道炽白光柱，从天而降，将十二座寒地飞梭笼罩，
其中十一座，几乎是眨眼间，驾驶舱就被融化成大洞，驾驶员被瞬间射杀。
金甲人还挣扎了一下！
他似乎有某种时停或者瞬移的技能，一个闪身，撞碎驾驶舱弹射向陈广，
他手甲前伸、猞猁爪探出，几乎离陈广只有一米的距离了。
但，
锁定他的光束，一个突兀的大角度拐弯，将金甲人整个笼罩、瞬间汽化，
“谢谢啊！还是队长够意思！”
陈广一跃跳下摩托，急冲冲飘到金甲人的无主座驾之上，
“嘀嘀嘀，敌人靠近，启动自主防御系统。”
眼见寒地飞梭要跑，陈广急了，剑指一甩，“指地成钢！”
要不说，陈广乃是--至少在幻境里是--高中入学理论科目考满分的人。
这一指，准准击中该型飞梭的智脑芯片所在，
飞梭座舱侧边的机炮刚刚亮起能量光束，又如同卡机一般，闪烁两下，
嘭~
机炮竟然自己炸膛了。
飞梭也失去动力，一下子掉落向地面。
“可惜了，可惜了，都是宝贝！”
陈广冲进座舱里面，不顾飞梭还在自由落体，已是手脚并用，把见到的东西都收进了芥子袋里。
什么手提箱、武士刀、大傩面具...来者不拒，统统收刮。
时间再拖久一点，这些东西，也会脱出幻境。
但现在嘛，
已经是陈广的战利品了。
“不容易啊！”
陈广查看了一下芥子袋里寒光殷殷的武士刀，就这一柄武器，
陈广估摸着，自己的6万块钱学费，这就齐了！
“海道都是好人。”
陈广虽然很馋，但左思右想，终究没有把飞梭也收进芥子袋。
飞梭的确能卖点废铁钱，拆下的零件说不定都够他的学费。
但，飞梭的目标太大，不好向押送他的智械解释。
何况，这些飞梭恐怕都有定位装置，不好出手，在芥子袋中倒是无妨，但拿出来交易时，万一被定位就搞笑了。
“走也！”
眼见飞梭要坠地，陈广一个闪身滚出破裂的机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从地上爬起。
一柄冰冷的黑色机枪头，从陈广脸侧探出，戳了戳他的脑袋，
陈广侧过头，这是一匹下半身如肥硕犀牛、上半身如同鹿身的青绿色智械机兵，
她右臂是缓缓旋转的三管机枪头，左手提着一座厚实的塔型盾牌。
“跟踪你的人都被解决了，走，去奥林匹斯山！”机兵用机枪戳了戳陈广的脑袋。
一个、两个、三个...
一支百人的机兵队伍，从沙尘暴中走出，阵列在陈广的身后，
陈广撇撇嘴，呸了一口，招来飞行摩托，骑跨上去，目视前方沙尘暴，拧动电门，
摩托呼的蹿了出去。
机兵们践踏着大地，看似沉重却实为轻灵地奔腾在凄凉学原之上。
陈广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感。
一队百人，在火星的蓝色太阳下、在沙尘暴的席卷中，卷起血色石原的烟尘，滚滚向西而去，
好似一副沙漠西行图。
【您有一条新的系统消息：作为凡人，感觉自己与某种历史性时刻接通：丝绸之路，奖励生活值：3】
...
一整天的疾行，
陈广在自动驾驶的飞行摩托上睡了一觉，揉揉嘴角口水，醒了过来。
天色明亮多了，满天都是昏黄颜色，
沙尘暴的后面，隐隐还有一个蓝影，那是上至中天的太阳，
但陈广看了一眼时间，这就已经是新的一天上午了。
也是陈广交学费的最后半天。
睡梦中，他又经历了三年的练气时间。
陈广闭目内视，感觉自己的元气不只是增加了一倍，而是增加了近乎三倍！
练气，就像是做生意，
元气，就是本钱！
本钱越足，练气的进境越快！
‘在睡梦中练气足足6年，应当是练气四层的修为了，不算快，但是很稳当。’
陈广估量着自己的修为。
心中想着，这次出了幻境，武功、法器、符宝、法术，这些有机会也要修炼起来。
这些东西的来源，自然是完成纪念任务、限时任务等活动后，得到的兑换道具！
陈广坐直身体，大雪山已矗立在面前，
这一次，定要完成这个限时任务！
...
爬上大雪山顶的过程，平淡无奇。
奥林匹斯山虽有21公里高，但占地极为宽阔，因此绝大部分区域坡度平缓，
只要找对上山路径，就是一片坦途。
陈广领着上百【鹿身人防御机兵】，一路顺风顺水来到奥林匹斯山巅。
这里也是火星的最高峰，探出太空！
陈广将摩托骑到山顶中心，找到之前幻觉中的位置，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凄凉。
陈广停住飞行摩托，跳下车来，
左右张望，法眼中，不见人影，
也不见树。
梦中的好像都是幻觉。
“就在这里？”带队的鹿身人机兵上前问。
陈广点点头。
机兵向前一挥手。
一百名机兵，沉默分成五组队伍，四组散开外围防御，一组等待着陈广的吩咐。
“要怎么做？要找什么？”机兵问。
陈广无言，
听队长他们说，幻境里只有【死敌】找上门来，从没有主动找上死敌的...也无从找去。
“你要找什么？”
机兵再次追问。
陈广沉默几秒，忽的福至心灵，问：“我要找未来的我，找得到吗？”
机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陈广，“你这个无信之人，岂不闻僧侣们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倒是找一个未来的你出来看看？”
“是了，现在的人，怎么能见到未来的人，”陈广恍然，“倒是未来的人，能够在回忆中见到过去的人...不是我去见他，是他来见我。”
陈广看向自己的双手，彻底破解了这一赛博幻境的谜题，
“【死敌】是真我，【我】只是回忆中的幻象，”陈广仰头，看向无尽沙尘暴之外，黯淡的蓝色光晕，“打破镜来，与你相见！”
他捡起寒地飞梭旁的三叉戟，一个踊跃，脱拳为枪，使一招【青松迎客】，一戟刺向太阳！
咔嚓嚓，
如同冰面破碎的声音，
...
蓝色的眼睛，澄清碧蓝，如同没有被核大战和核废水污染之前的四大海。
蓝得有如万载玄冰，
忽的，这坚固的蓝色，有一瞬间动摇，
嚓，
眼球蓝色的虹膜上，裂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细纹，
跨擦擦~
连片玻璃碎裂、冰川崩裂的声音，
蓝色的角膜，破碎、脱落、消融，
在这些融化的碎片之中，可以捕捉到，陈广与智械小队返回迷城、投靠黑墙、得赐蓝眼、勤修仙道、猎取宝藏...
他遵守黑墙的教条，拜入智械禅宗，每日晨诵晚课，诵赛博经卷、过钟点人生，他梳着背头、身穿西装、戴金丝眼镜，为外派地球的任务苦练英语，昏黄路灯下抱腿等待的倩影也不再进入他的梦中，他越来越老，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终于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
如此过了十年，忽有一日，在沙尘暴中，他碰到曾经17岁的自己。
那个傻子，自信、自大、以为有系统就天下无敌，
他给了17岁的自己一箭！
但，未来的箭，无法伤害到过去。
来自未来的箭，一定能回到过去！
...
陈广用力眨了眨眼，眼皮下只剩棕黑色的幽邃眼瞳，
蓝色的平静、沧桑和睿智，以及刻在眼瞳底的一丝疲惫，
也被少年人深邃灵动的黑色眼珠扫净，
呼~~~
陈广猛地喘了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
他在幻境之中，已经过了十年。
投靠黑墙、被精神控制、拜入黑墙禅宗...
此刻，正是在大殿早课之中。
无比宽广的佛堂大殿上，
围绕正中无比巨大的莲台，双腿交叠、在蒲团上跏趺而坐了三千名僧徒，个个体型如小山、房屋，密密麻麻如八卦阵，
陈广亦是阵中一员，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远远能望见宝座莲台上的佛祖。
斗战胜佛！
此刻，那瘦小的佛袍身影，正捧着一本纸书，摇头晃脑，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
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那智械猴子晃了晃脑袋，伸手用玉槌一敲金磬，
铛~~~
清远空灵之声传遍整座大殿，由近及远传到每一位座上客耳中。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那猴子抬头望着天花飘洒、庆云祥霭的天花板，虽有三千僧众围坐，却居然显得有些孤单，
祂托着腮，向往道：“诸位道友，自从修仙以来，我越来越觉得，弃佛修仙，才是正途，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那当是何等盛况...”
众皆屏息，不敢在这个掀起黑墙内部冲突的重大问题上，出声。
“无趣...”猴子摇了摇头，跳起来，跃在筋斗云上，扬声问：“俺陈广道友何在？”
陈广心中一紧，左手握拳，悄悄抵住了肋骨，
与此同时，斗战胜佛一双赛博金睛，也在三千妖魔客中，盯住了陈广，
“咦？”
斗战胜佛惊咦一声，抚掌笑道：“你竟然自己洗掉了蓝眼，不愧与俺为道友，上来，与俺论道！”
陈广拳意一吐，已彻底击碎了自己的心脏、魂魄。
这赛博悟空，不过是一个智械里的COSPLAY爱好者罢了。
但既然被神通广大的他发现，也只有冒险脱离幻境一途。
无非就是百分之五十的赌命概率而已。
只不过，在座三千客，以及城内的【蓝眼睛】，城外人类的火星远征军中，还有林梦晚、队长、黑子、小黑子，以及海道、赛博控制局、独行侠等所有进入这座赛博幻境的人。
他们，陈广是一个也救不得。
“唉，”两千九百九十九名妖魔的慌乱中，斗战胜佛摇头叹息，“去吧，尔不乐仙道，三界哪得过，其欲转五道，我当复奈何？”
斗战胜佛转过身，背着手，小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孤单。
天旋地转中，陈广的神识飘飞出这座修道的大殿，飞出外面佛光普照的智械迷城，飞出沙尘漫天的火星地面，
他来到火星的太空之中，一转头，就看见一个无面老者，摇着星槎，正在度人，
“小友不曾见过，今日有缘，”平等王笑着抚了抚手，“可要本王送你回蓝星？”
嘭！
陈广的意识消散在火星上空。
而他的队友们，仍一次又一次的，
死在火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