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若为自由故
贺洛龟缩在家好几日,除了跟贺风年下棋,就是跟小雁几个人打牌,玩的不亦乐乎。糟心的事暂时抛在脑后。
今日贺洛要去潇湘院见蔚然,此时换了一身白衣少年装扮,从府内走出来,桃花面具,腰间梅花佩。想到方才小雁撅着嘴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身后传来一声赞叹。
“这谁家小公子,好生俊俏 !”
贺洛转头,见百里秋一袭青衣驻足,略显疑惑的眼神。叹息,怎么遇到他了。这还怎么去潇湘院。
“公子有礼了,公子也是一表人材。在下还有事,现行告辞了。”贺洛粗着嗓音,说道。
“你在镇国公府后门做什么?可是找人?”百里秋狐疑地问,并不打算放他走。
“在下受人之托,来送东西。”贺洛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受谁之托?送何人?”百里秋继续追问,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受蔚然姑娘所托,给安平郡主送信。在下先行一步。”贺洛心想,表哥今日怎么如此难缠。
“哦?原来是潇湘院的蔚然姑娘,公子可是要去给蔚然姑娘回信?刚巧,我也要去,欣赏闻名遐迩的蔚然姑娘的轻歌曼舞。不如一同前行吧,请。”百里秋微微让开半身,摆手请。
贺洛见他如此,大概是怕他是什么登徒子了,不去反而生疑。轻声道:“如此,就一同去吧。请。”
贺洛和百里秋缓步行走在街道上,一个俊朗不凡,一个虽露半张脸,却仍旧可以看出秀美的轮廓,漆黑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
二人一路行走,引来了不少少女的投望。贺洛多少有点头疼,这般招摇,本来一人行走还好,加上百里秋那个清俊的容貌,这般引人注目,招摇过市可不是好兆头。
百里秋则是细细的打量着身边的少年。气质出尘,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公子,应该在都城中见过的。怎么没印象有这号人物。带着面具,显然是不想泄露身份。皇子不太可能,钟离彻他见过,到底那家公子呢?仔细数列一遍,发现没有。
他说受蔚然姑娘所托,想必一会大概能从蔚然姑娘那里问出点什么。
二人皆是各有所思。
一刻钟后,二人到了潇湘院的门口,老鸨一见是贺洛,刚要上前招呼,却见贺洛睨了她一眼,明了,想来公子是不想身边的少年知道他是东家,连忙堆积着笑容,上前打招呼:“云裳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潇湘院了,快快请进。”随着望向百里秋:“呦,这是谁家公子,好生俊俏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瞧着有些眼生?”
贺洛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鸨手中,颇为风流的轻笑,说道:“叫蔚然姑娘来,我们楼上见。”
老鸨连忙收起银子,讨好着笑到:“公子您等着。”
百里秋见他似是常客,但也清楚知道一点,蔚然姑娘每天接客固定,就几个,先到者优先。今日虽然他们来的早,但是一般像是蔚然这等身份的,都是提前定好,难道说他说提前定好的?
百里秋如此多疑,也是事关贺洛,凡事总是需要确定一下,否则不放心。
二人走进楼里,上了二楼。室内的陈设颇为清雅秀丽,一台琴,三张桌子,一个琉璃屏风,墙壁上一副山水墨画,清新的花香,没有浓重的胭脂粉味道,想来这个蔚然姑娘,也是个清高之人了。
二人落座,皆无言静默。一炷香后蔚然姑娘到,容颜如花,衣饰淡雅,微笑着款款走来,俯身:“二位公子久等。”随即看着百里秋又道:“这位公子可是云裳公子的好友?可是要听哪一曲?
贺洛潇洒的一摆手,淡淡道:“这位公子我也是方才巧遇到,因他也仰慕姑娘,就一同前来了,还唱那曲【天仙子】。
蔚然点点头,柔声说:“好。”
随声起舞,婀娜多姿,美不胜收,轻启朱唇,清音遽发: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者。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一曲吟罢,百里秋半响回神,轻声道:“姑娘声音清灵美妙,绵绵袅袅,歌曲咏伤春,可是姑娘所做?”
蔚然微微俯身,轻声答:“小女无才,这首曲子,是一位挚友赠与小女。”
百里秋恍然想起什么,紧声问道:“可是郡主?”
蔚然微微一顿,还未开口,即听到一声。
“公子所料不错,正是郡主,我今日,就是代姑娘去镇国公府,给郡主送谢礼。”
蔚然顺着贺洛的声音望去,点点头,随后嫣然一笑:“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可也是郡主的好友?”
百里秋顿了顿,没想她们会问起名字,但想到蔚然姑娘既然认识贺洛,也无需隐瞒,轻声道:“在下姓百里,单名一个秋。是郡主的表哥。”
蔚然的凤眸飘过,在贺洛的方向一闪而过,随即低头,俯身,说道:“原来是百里公子,果然一表人材,风度翩翩。二位公子稍作休息,小女去沏茶,去去就来。”蔚然走后,贺洛找个借口出去了一下。
隔壁屋里。
“今日出门刚好被表哥撞到,无奈只能带到这里来了,一会若是问起我,你只说道,只是知晓我的名字而已,其他一概不知。与郡主的相识,可以实话实说。”贺洛快速说道。
“好的,这是这几日的记录,请郡主收好。”蔚然点头,拿出一本小册字,说道。
“还有,找几个可靠的,我要组织一个暗网,具体的我下次来在说。切记,身份要干净,我不强迫,但要她们自愿。”随着贺洛拿出一方丝帕递给她:“好了,这个你拿着。你先回去。”
蔚然接过丝帕,微微一笑,小心收好,点头离开。
贺洛今日前来,本是想让蔚然找些人手,留作将来用,总觉得有事情发生,暂时先把国内的各家消息网罗清楚,至于其他国家的慢慢再说。
回到屋里,贺洛慵懒随意的一坐,倚靠着靠垫,拿起蔚然到的茶,轻轻一抿,嘴角曼开笑容,魅惑众生。
百里秋见他面带微笑,虽然带着面具,还能这般颠倒众生,不知摘下面具是何等风姿。颇有些好奇地说:“不知兄台,为何一直带着面具?可否露下真容?”
贺洛略显失落的眼神,轻轻低头,随后抬眸眼里黯然,强颜欢笑着说道:“百里兄,抱歉了,在下年少时,家里突然大火,半边脸毁了容,恐怕吓着家中父母,这才带着面具示人。说来也习惯了,就这么一直带着。免得吓着别人。”
百里秋见他神色黯淡,知晓,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必是你死我活,想来,这也是他父母让他带着面具示人,恐怕吓着他们,没想到让他回忆起伤心的往事,百里秋抱歉的说道:“是在下唐突了,云兄莫怪。”
贺洛轻轻一笑,璀璨夺目,:“无妨,百里兄喝茶。让我们的蔚然姑娘在唱一曲。”
蔚然给百里秋倒上茶,温柔说道:“好,公子想听哪首曲?”
贺洛转头,问百里秋:“百里兄,想听何曲子?”
百里秋一时被问住了,他从未听过什么曲,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刚与他见面时,明明说的是仰慕蔚然姑娘,如果不知道姑娘唱的歌曲,那就前后矛盾,他沉默着,想着应对之策。
贺洛心想,表哥真是可爱。明明是一副不知听何曲子的模样,却还要假装知晓,她隐隐憋住笑意,淡淡道:“来一首南方小调【西洲曲】吧。整日听伤春悲秋,本公子也是乏了,听听这儿女情长,咱们也感受下这情为何物。”
蔚然笑着点头,想着,郡主真什么话都说,以为自己一副公子样,就真当做自己是男子,还这般作态,那般风流。随后轻启朱唇,绵绵声音响起:“忆梅下西曙,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吟声罢了,百里秋思绪万千,随即轻声说道:“清新淡雅,好词好曲,姑娘唱的甚是秀丽清灵。”
贺洛哈哈一笑,随即一摆长袍,拉过蔚然坐在身边,挑眉说道:“还是蔚然姑娘唱得好,能唱出这曲中女子的爱慕,等待,和痴心一片。”
蔚然突然被贺洛抱住,脸色绯红,虽然知晓贺洛是女子,但此时装扮,作态,俨然就是一副俏公子模样。不由得脸红心跳。
贺洛见蔚然脸红心跳的样子,暗叫,纯情。不打敢在趣她,松开她,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给我们倒杯茶,你也坐下休息会。”
蔚然点头,给贺洛和百里秋倒茶。三人相对而坐。百里秋瞧着贺洛和蔚然亲密互动,也是面红耳赤,颇为不好意思。一时间空气凝固,仿佛能到风吹树叶吱吱作响的声音。
贺洛无奈叹口气,这俩人真是都不说话,难道要一直坐在这里,耗到黑夜吗?随即找个话题说道:“不过 ,我还是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蔚然一惊,抬眸紧锁眉头,看向贺洛,不解的问道:“公子觉得自由比生命更加重要?”
百里秋更是震惊,没想到这位云公子,如此洒脱不羁,随着也问:“生命都没有了,还要自由做何?”
贺洛潇洒的起身,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的鸟儿,高声到:“我愿,做这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展翅高飞,纵然身下是万丈深渊,也绝不退缩。我不愿,做这笼中之鸟,斩断翅膀,每日困于一方天地。”
蔚然随即轻笑,理解她,她就如同那大鹏展翅的鹰,金丝笼里困不住她。从相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如此。
百里秋惊讶于他虽曾经受过伤害,经历过苦难。却还依然如此爽朗,甚是让人佩服。
“楼上是哪位朋友,如此潇洒自如,真是让人佩服不已,不知可否有幸结识?”
贺洛低头,见钟离彻仰头对着自己说话,还有身边站着的钟离玉,俩人一起站在楼下,真是流年不利,出门忘补一卦了,还有这俩人怎么凑一起了。贺洛正在疑惑间,百里秋走到窗口,温和说道:“这是彻王殿下和世子殿下。不太好拒绝。”
贺洛点点头,知道百里秋是为她着想,对着楼下道:“那是在下的荣幸。”
钟离彻和钟离玉上楼后,见到贺洛,皆是一惊,刚在楼下只是惊鸿一瞥。此时见少年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桃花面具更增神秘,漏出一半的面容,精美绝伦,双眸如璀璨明珠,红润的嘴唇,微微牵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不过钟离彻和钟离玉,二人之间的气氛此时也甚是奇怪,相互也不看,也不说话,就这样站着。看着他们。
贺洛和百里秋相互看一眼,皆有些纳闷。二人不是一起来的吗?怎这个表情?
贺洛打破僵局,上前一步,半鞠,轻声说道:“在下云裳,这位是百里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钟离玉慢慢走近,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在下钟离玉,幸会。”
钟离彻爽朗的一笑,说道:“在下钟离彻,幸会。”
说完二人又沉默着,贺洛轻叹,让开半步,侧身一摆手,道一声:“那二位殿下请落座。”
贺洛,蔚然,百里秋本是三角坐,现在加上钟离彻和钟离玉,就必然要有两人坐一起,钟离彻和钟离玉,此时也是互看不顺眼,也不想和蔚然坐一起,那就剩下贺洛和百里秋了。
二人的小心思,贺洛和百里秋已猜到,百里秋想着自己上前选一个,避免尴尬。还没等做出动作。贺洛就拉着自己坐了下来。
见四人都愣了一下。贺洛坏笑,存心想让他们二人坐一起,看他们二人怎么办。
贺洛往后慵懒的一靠,似笑非笑的说道:“二位殿下快请坐,蔚然姑娘给两位殿下倒茶。两位殿下今日一起过来,也是要找蔚然姑娘吗?”
蔚然轻轻点点头,慢慢的沏茶,倒茶,送与钟离彻和钟离玉,随后回到自己座位上。
钟离彻和钟离玉只能落座,各自拿着茶杯抿一口。
钟离玉望着贺洛,温和的说道:“听说新开的潇湘院,很是清雅,就过来瞧瞧。”
钟离彻则是吊儿郎当说:“清雅不过也是玩乐的地方罢了,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钟离玉转眸,淡淡一笑,并未理会。
钟离彻见他不回,也不再搭话,向后倚着,低眉不语。
贺洛瞧了一眼钟离玉,又看看钟离彻,岔开话题,说道:“二位今日可是来的不凑巧,蔚然姑娘今天连唱了两首,跳了两场,应当是有些乏累了,咱们就怜香惜玉,让蔚然姑娘休息下吧,陪咱们坐坐,可好?”
钟离彻和钟离玉点头称:“好。”
“方才听云公子说的一席话,竟和我一位朋友有些相似,不知云公子,家住何处?他日可以到府上拜访,一起相谈。”钟离彻微微眯着眼,问道。
“哦?是吗?相似的可是那位镇国公府的郡主?”贺洛淡淡一笑,随即道:“我四海为家!有缘自会相见!”
“你认识贺洛!”钟离彻惊讶着问。
“你认识洛儿!”钟离玉诧异的问。
“嗯,有幸,还是通过蔚然姑娘结识的,也是有缘人,相谈甚欢,二位可也是郡主的好友?”贺洛摆了一下袍子,问道。
“自小相识。”钟离玉瞥了一眼贺洛腰间的玉佩。
“她是我喜欢的人!”钟离彻收敛笑容,颇为认真的说道。
“彻王这话还是少说为好,免得风言风语,传出去,坏了女儿家的清誉!”钟离玉悠悠品着茶,不紧不慢的劝说。
“在坐几位皆与洛儿有私交,只要你不说,自会无人知晓!”钟离彻嘴角噙笑,盯着钟离玉。
“两位殿下,今日表妹也不在,不提也罢,云公子还在。”百里秋眼见话题越来越深入,还是打断的好。
“两位殿下,我们坐着也无事,就让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如何?”贺洛眼见他们已经剑拔弩张,转而提议道。
“好 ,请讲。”钟离彻说道。
钟离玉点点头,百里秋示意贺洛开始。
“好,这样,我们来赌书,一段叙述,猜出自于哪本哪章。我们由左至右,依次各自敲杯,一曲终,谁敲的最后一杯,谁来答题。共四题,蔚然姑娘来出题,写于纸上,按照前后顺序来提问。可好?”贺洛说道。
三人共同点头。蔚然去准备,一盏茶的功夫已然摆好琴台,写好题目。一曲,起,四人开始先后敲。
一曲终,落于,百里秋。蔚然轻声道:“赵王被囚禁饿死,按照平民葬礼,把他埋在了长安百姓的坟墓边上。”
百里秋微笑着答:“吕太后木纪九。”
蔚然点头。称正确。
下一曲,终,落于钟离彻。蔚然轻声说:“当时国都毫,出现了桑树和楮树合生在朝堂上怪异的现象。”
钟离彻思索后答:“殷木纪三”
蔚然点头。称正确。
第三曲终,落于钟离玉。蔚然轻声说:“越过陇山,驱逐戎狄,祭祀陈宝,开发岐山到雍的那片地方。”
钟离玉微微一笑答:“六国年表三。”
蔚然点头。称正确。
最后一曲终,还是钟离玉。蔚然轻声说:“人若一意苟且求生,如此必死;一意苟且图利,如此必受害;安于懈怠,懒惰,必危;固执情性的比亡。
钟离玉抬眸看了一眼蔚然,淡淡地说道:“礼书一”
蔚然微微一笑点头。称正确。
前面三题都是铺垫,最后一题才是主角,贺洛以前经常和蔚然这么玩。贺洛曾言,如果哪一天,她在众人面前提议,玩这个游戏时,就出这几道题目。最后一道题,是她想说的话。
不过最后一曲,蔚然擅自作主。让钟离玉答。郡主让她特别关注过钟离玉世子的事情。蔚然大概知道,钟离玉应当对贺洛很重要,便擅自作主。
这最后一段话,想必是郡主想对钟离玉世子说的话。蔚然心里如是想着。
“三位皆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云某佩服佩服。”贺洛爽朗一笑,拱手说道。
“怕不是蔚然姑娘放水,故意没让你答题吧。”钟离彻笑着说着。
“那只能说明,云某才华不如各位,却得美人心 。”贺洛颇为暧昧的,刮了一下蔚然的鼻子。笑着说。
蔚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贺洛见状后,心塞。怎么又害羞了,贺洛不在逗她。
“人若不苟且求生,怕是早死了。”钟离玉看了一眼贺洛,轻声说道。
“说的也对,如果能安好的活着,为何还会苟且求生。”百里秋点点头,随之应声说道。
“如果不苟且,怕是坟上都长草了。”钟离彻难得同钟离玉一致观点。
“诸位真是难得意见相同!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讲,活着或许未必是幸,而死了也许是解脱,就如同病入膏肓的人,回天无力,活着即然受罪,死了倒是解脱。或者那些为爱殉情之人。爱人既然已死。那么这世间再无留下的意义。”贺洛一时兴起说了几句感慨,随即也感觉无趣笑称:“瞎说,瞎说。”
“云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 。”钟离彻再一次仔细瞧着贺洛,随后笑着说。
“二位见笑见笑,我本放浪不羁爱自由 。不过今日在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各位,江湖再见,后会有期。”贺洛抱拳,起身,转身离开。
贺洛走后,钟离彻和钟离玉也没继续了,便也纷纷离开。百里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转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