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渡陈仓
次日，巳时。
邙府家主邙衍还在早食，六堂老邙煜就早早跑了过来。
阴沉的表情显示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他高兆纵有三手六臂，都逃不过我们设下的天罗地网的。”邙衍安抚他。
其实他自己的心情也好不了哪里去。
昨日谋划如此周全，本想好好羞辱高兆一番的，却反给高兆骂了几顿。最后餐宴，白泰和、周冣、杜翊和刘修四人先后以事告辞，只剩苏高义和猗士衡两个后辈。
“二哥，我还是担心。”
“有连环计在手，六弟您担心什么？”
说完，邙衍见他还是愁眉不展，索性详细告诉计划：“他高兆去邯郸，如果从孟津北上，走不过谍邑河雍，如果往东走宿胥口或是垝津，萑苻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退一步说，他能够活着到达邯郸，我昨晚就差人八百里星夜急报，去通知那边了。那边会使出一切手段，哪怕是血亏，都不会让他高兆筹齐百车铁料的。
只要他高兆名誉破产，到时将任由我们处置。
甚至是‘莫名消失’在邯郸城里。
更退一步说，就算他高兆能够备齐货物，萑苻泽右庄那些人我都谈好了，不管是高兆前往邯郸的路上，还是他返回雒阳的路上，都会提前等着。
总之，有这三道大关在，他高兆纵是神仙都难逃一死！”
“我知道……但昨晚我的眉头还是跳得厉害。”邙煜仍是愁眉。
“昨天他什么情况？”见聊不下去了，邙衍只得转移他注意力，转而问。
“与白泰和一同回白府宴食，之后一起去了太仓，在城门关闭时从谷门出，一路返回朱樱寨。”
“太仓？”邙衍皱眉。
太仓就是官府粮仓，也是官府指定存储商粮的集中地方。
“是的，他与白泰和分乘两座车辇，径直驶入白府粮仓，一刻时后出来。之后白泰和返回白府，高兆出城，暂无异常。”
“想借白府的护粮队伍去邯郸？”邙衍分析道。
“那怎么办？白府的护粮队伍千人，装备可不差。”
“他白泰和要是敢让他随队，那我邙衍就陪他玩！”
邙衍说着，目露凶光。
但很快他就想到什么，摇了摇头：“不对，粮队的速度那么慢……六弟，分出一队人紧盯白府粮仓，估计他高兆是想混入粮队一起出城，但途中会偷偷离队赶往邯郸。
哈哈，我还以为他高兆会有多聪明！
而且我们在暗，主动权始终在我，他死定了！”
“好。”邙煜点头，稍微舒展了眉头。
“对了，朱樱寨那边最近情况怎么样？”邙衍又想起些什么，转而问。
“一如往常，高兆请的工匠和司工署的人先在寨外分出四个区域，正搭着木栏和草棚，看样子是要把流民分成四部分，分割住进去，对应配上四个粥棚。
另外又分出几个区域，已开始夯地基，看样子是要建木屋，用以长久居住。
司寇署派去有两百人，加上有道士设坛作法，目前没出什么事。
司徒署那边把人全派过去了，消息说登记身份的工作进展小半，预计再过几日可全部完成……”
“等等，登记身份才进展小半？”
邙衍听出了其中异常，“这么多人，还要这么久？”
“他们登记的信息很详细，除了身高样貌，还有背景、性格、擅长、理想……”
“流民有多少？”邙衍摆手止住他，让他说重点。
“据司徒署那边的人透露，流民人数预计有六千。”
此前邙子凌驱赶流民去蝗食高兆，目标是上万流民。
成周不够，邙子凌就派人到西周国的王城、解邑、唐邑那边去散布消息。
要不是听到高兆获捐有上万石粮食，够撑一个多月，邙子凌甚至打算派人去谍邑、平阴、偃邑等，总之就是要赶去上万饥民数目。
谁知高兆爽快答应弃约，蝗食计划嘎然无用，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被吸引过去的饥民最终只有五六千人。
“二哥，他高兆不能小觑啊……”邙煜欲言又止。
“说！”
“他分割流民，这样能防止流民全聚在一起生乱。
他先建简易草棚，是应急容置，度过寒冬再说。
他一日施一次粥，保证有粟粒，这既让流民饿不死，又让他们没力气闹事，还省粮食。
他让人发出公告说，可以用干草柴伙、树干石头等，换取更多食物，这样他能省很多材料钱，又能挑选出愿意干活和有力气底子的人。
他让人在寨子一边横挖山体，说要建窑储冰，现在整个朱樱寨就像工地，报酬就只是吃饱肚子，那等于免费劳工……”
邙衍越听越烦躁，最后摆手止住他，听不下去了。
“二哥，他高兆有如此心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土地是西邙村的，人手是官府的，钱粮是别人捐的，材料是免费的……他高兆是一分钱没花，却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寨子，不，那是一个大城池！
我知道！”很烦躁地说完，他邙衍揉起了太阳穴。
脸色越来越阴沉。
片刻，他长叹一口：“去叫大哥过来一起商量吧。”
不久，邙府大堂老邙烛就过了来。
“大哥，直觉告诉我高兆可能在邯郸有所谋划，我不是很相信邙屮，他就是个贪心无能之辈。请大哥您能前往邯郸协助，最好能提前出发，做好万全准备。”
“我说老二，他高兆今年才多大？你不觉得太高看他了吗？”邙烛表示很不屑。
昨天鹿鸣楼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但认为那是老二老六无能。
“六弟说得没错，整个成周城被他高兆忽悠过遍，朱樱寨那边井井有条，我认为把他当作是苏厉和白雪这种人物都不为过。”
“二弟？？……”邙烛瞪大了眼睛。
“所赚一百八十万钱，分您一半。”邙衍给出价码。
当初邙猗联标百车生铁的报价是四百万钱，现在雒阳铁价腰斩一半有多，报价是一百八十万，邙衍要高兆有去无回，吞了货物，所以有“所赚一百八十万钱”。
“成交！
但是，我这是第二关，若他高兆连第一关都没过，那也是属于‘事成’。”邙烛补上漏洞。
“那是自然。”邙衍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
“行，我今日就出发。”
看着他邙烛离开，邙衍又吩咐向“自己人”邙煜：“六弟，如若事成，另一半归你。”
“二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邙煜两眼放光。
那可是九十万钱，相当后世近一个亿！
“带几队精锐族卫去萑苻泽，我也不是很相信那个右昶。”
“好，我也今日出发。”看在钱的份上，邙煜爽快答应。
望着他消失的身影，邙衍仰头望向远方天际，目光微眯：“高兆，我让你插翅难逃！”
又是次日。
巳时。
“大人，朱樱寨一切正常，无人离开。”邙煜去了萑苻泽，来报的是一名族卫队率。
“太仓那边呢？”
“粮食车队没有要出发的迹像。”
邙衍顿时皱眉。
他早先获得的消息，是白府的首批粮食会在今日出发，前往北地邯郸。
“继续紧盯太仓，有新消息立即禀报。”
未时。
“粮队收到通知，说行程有变，改为明日出发。”
邙衍：“……”
邙衍揉了揉太阳穴，“朱樱寨那边呢？”
“一切正常，无人离开。”
第四天。
巳时。
“朱樱寨那边一切正常，无人离开，太仓那边粮队仍是没有要出发的迹像。”
哗！——
笔山笔架被邙衍扫出数丈远。
“伯公饶命，情况的确如此！”那队率以为他在发自己怒气，连忙跪伏在地。
邙衍却是倚着扶几，锁眉闭目。
片刻，
“朱樱寨那边还有什么不一样的情况？小事情也说。”
那队率想了想，竖起食指：“是有一件，有个自称大白的人，今天未时在寨门外摆起擂台，说打嬴她就有赏一条彘肉。我让一个兄弟去探下虚实，扮为流民上台，证实的确是她。”
“她什么时候去的朱樱寨？”
那队率眼睛连眨。
片刻，
“对啊，昨天和今天都没见她出过白府，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伯公饶命！！
当日高兆车辇出城，他的人虎子、邙桩，及四个寨民，是一个没少，我们两队十人亲眼所见！
白府所有门口同样有人日夜盯着，直至现今。
朱樱寨那边更是二十人紧盯，附近围栏都安排人在看着……”
队率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行了行了，撒了太仓和白府的人吧，全部去盯朱樱寨。”事到如今，发怒也无济于事，邙衍挥手让他离开。
看着地上碎成零件的笔架，邙衍脸色阴鸠。
许久，
他却是呵呵地顾自冷笑起来：“高兆啊高兆，你今年才多大啊，怎么就预判了我的预判呢？
知道我要杀你，在赴宴前就计划好在太仓脱身出城，以随从虎子总是不离身的印象来作掩护，步步算计！”
啪！
邙衍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折。
“摆擂台？
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哼，就算你能逃过萑苻泽到达邯郸，那又如何，那边同样有天罗地网在等你！
就算你能活下来，能筹齐百车铁锭，那又如何，回雒阳的路还是你的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