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与历史同行
我们逆流而上,又不断被带回过去。
——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
“佩加蒙博物馆无声地诉说:我来过,我战斗过,我征服过,我深爱过,我不在乎结局……这是我第一眼看到博物馆内古巴比伦城门时的感动。你可知,眼前的伊什塔尔大门,是考古学家们用30万个碎片拼接而成的,而这仅仅是当年古巴比伦城门最矮最外侧的一层。古巴比伦王国(公元前1894—前1595)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在汉谟拉比的领导下,一跃成为囊括两河流域的帝国。而《圣经》早在公元前7世纪就预言了古巴比伦王国的毁灭和永不再建造。”
2013年,我站在德国柏林博物馆岛上著名的佩加蒙博物馆前写下了这段文字。过往的工作经历让我几乎每年都有探访欧洲的机会,有机会沉浸在博物馆内,久而久之,俨然成了“博物馆控”。
罗马是一座永远看不完的城市,她是一座天然的露天博物馆,她把宝贝完整地向你展现,毫无保留。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她都是那副样貌,仿佛永远不变,你还可以继续上次的记忆,继续与2775岁的她交谈,她的名字就叫永恒。
2013年,我去罗马录制节目时偶遇了一位老奶奶,当时她佩戴了一枚精致的胸针,这种精致与考究与她身上散发出的意大利式的慵懒形成反差,那枚胸针的材质并不名贵,但造型和形态中满溢着灵动。这一次的“遇见”为我打开了Vintage胸针收藏的大门。
其实,我与Vintage首饰结缘更早。15岁那年,妈妈送了我一套亲戚从日本带回的大雁胸针和耳夹,那套首饰并非全新,也不是什么高级珠宝,但是它却如此与众不同,让我满心欢喜。我清楚地记得,那年表姐婚礼,妈妈“特批”我可以佩戴它出席。后来我才知道,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便掀起了一阵“中古风”。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套珠宝,确切地说是时装珠宝(Costume Jewelry),也称服饰珠宝。它当然不是服饰和珠宝的简单叠加,而是为了配合服饰而设计和制作的时尚首饰或半宝石珠宝。近300年来,时装珠宝一直是珠宝文化的一部分。早在18世纪,珠宝商们就开始使用廉价玻璃制作首饰。19世纪,由半宝石材料制成的时装珠宝进入市场,这让普通人也能有机会拥有心仪的首饰。不过,“时装珠宝”这一名词的出现是在20世纪早期,到20世纪中期,时装珠宝迎来了它的黄金时期。
即器见道。器物的神形也映射着人的性情,每一件器物的背后都承载着设计者的灵魂,流淌着一段流金岁月。在Vintage胸针的世界中,历史沉浮之间的线索若隐若现,文明的交融与对话音犹在耳。
一枚Vintage胸针的艺术价值丝毫不亚于一幅绘画或一尊雕塑。慢慢地,我开始收藏并痴迷于这种“轻古董”,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开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寻觅和遇见那一枚枚动人的胸针,听她们述说上下宇宙、古往
你看到的是心上的自己
“胸针之于女性,象征大过于装饰,因为它是所有饰物中唯一不和女性身体发生接触的特例。而即使高贵如女皇,在佩戴胸针时也必须谦卑俯首,那时往往会有一阵微微的眩晕,因为,你看到的是你心上的自己。”
这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其中短篇小说集《艾利卡·埃瓦尔德之恋》中写下的一段话,它恰到好处地道出了女性和胸针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也道出了胸针有别于其他饰品的特别之处与动人之处。
没错,“心上的自己”——请轻柔地靠近她、端详她、聆听她。在离心房最近的地方,那熠熠生辉的正是让你心头为之颤动的,或是繁花似锦,或是璀璨星月,或是高贵如皇冠宝剑,或是童真如飞鸟舞蝶。那于胸前、衣间绽放的是佩戴者的告白,也是时光留下的回响。
胸针会说话。她和你永远不会有肌肤之亲,却是你最忠诚的代言人。从英国女王、第一夫人、政界精英,到传奇好莱坞明星,都用胸针彰显她们的品位和立场。
胸针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青铜时代,千百年来,胸针见证了时代的更迭,胸针的工艺和题材也随之变化。一直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现代胸针的雏形逐渐形成,当时,胸针的纹样主要围绕宗教题材,且仅仅是上流社会的专属。
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早期,流行以自然、花卉、浮雕、爱心为题材的胸针,风格浪漫而轻快。1861年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去世,女王十分悲痛,在随后独自度过的四十余年的时光里,女王也始终怀念着他,这一时期的胸针设计主题也变得更为沉重,在胸针内嵌入头发和肖像来纪念所爱的人逐渐成为当时的流行时尚。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洲及美国逐渐兴起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是一次承上启下的艺术运动,它开启了一种新的装饰艺术风格,开始拥抱自然、花卉、动物、蝴蝶、昆虫,还有充满神秘色彩的仙女和美人鱼。20世纪20年代,装饰艺术(Art Deco)闪亮登场,受到立体主义和野兽主义的影响,装饰艺术的色彩更为明亮,并采用机械式的、几何的、纯粹装饰的线条呈现时代美感,远东、中东、希腊、罗马、埃及与中美洲等古老文明的物品或图腾都成为其素材来源。
20世纪萧条的30年代、战争的40年代、黄金的50—60年代……时代的脚步从未停歇,时尚也在潮起潮落中更迭。厌倦了浮华的人们遇见Vintage胸针,如获至宝,那不仅是出于复古的情怀,更是因为作为一件器物,Vintage胸针是时光最好的记录者,她也许有瑕疵,就像饱经风霜的银丝与鬓角;她一定有故事,无声地述说着她所来自的时代和过往的因缘际会。
解读60年世界时尚史
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
——雨果《笑面人》
Vintage经常与复古、中古、古着混淆。中古、古着都是起源于日语的词汇,起初都是二手的意思,因为中古店中也有小部分Vintage商品在售卖,久而久之,中古、Vintage便混为一谈。
Vintage物品的时间跨度是20世纪20年代到80年代之间。20年代之前的物品叫作“Antique”,更像古董。
我选择Vintage胸针这种饰品作为收藏,试图从浩瀚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中找到一个入口,去梳理20世纪20年代至80年代的时尚和时代的演变脉络。
Vintage犹如一本没有文字的书,记录着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历史。胸针恰到好处地点缀于衣衫之间,她诉说的不仅是佩戴者的心事,更是光阴的故事,是时代的沉淀、岁月的洗礼,是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是亘古不变的人性,更是酸甜苦辣的生活。
在过去的数年里,我有幸遇见并收藏了一部分巧夺天工的Vintage胸针,我依照数十年前的经典海报上的款式进行收藏,总想着能凑成完美的一整套,这显然加大了收藏的难度,比如我一直在等待Trifari 1957年出品的一枚仿贝母的爱心胸针,还有一枚Marcel Boucher的飞鸟胸针也是我念念不忘的。我希望能一目了然地去还原当初的美好与震撼,而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若隐若现。
“我真的拥有这些东西吗?”我常常这样反问自己。我时常独自在家欣赏、把玩这些珍宝,任由时光在我对器物的凝视、器物与我的对话中流淌。回味越久,越发觉得,我只是这些器物暂时的保管者,是恰巧遇见她们的过客,正如她们此前的每一位保管者一样。
每一位Vintage胸针藏家都有着各自的生活曲线,他们生活在世界各地,因美物而产生了奇妙的缘分,因为某个意念的驱使,在某个交点,人与人、人与物得以相遇,这也许就是今生今世的命中注定,汇聚了无数的有意和无意,无数的遇见和离别。
很自豪,这将是国内系统梳理和品鉴Vintage饰品的第一本读物。在写作的同时,我还在筹备一场展览,这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与几十年前的西方设计师和手工匠人及其所承载的时代的隔空对话,是来自东方视角的解读与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