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泪晕是一种病
“跳过来,直接跳过来!”
一年前,无期闻声而来,初见白水立于涯前,正无助张望……
跳过来,直接跳过来。她鼓励他跳过来,就象母亲鼓励学步的孩子要勇于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姑娘!请问你如何晓得我能跳过去?”
他朝她投来乞求的眼神,她还以一笑。
他高高跃起升至最高点,她额前投闪出几道射线,失重,惯性飞行。而在他飞行的同时,弹出的眼泪也在飞……飞入了她眼中!
他经验不足一个扑倒,她一阵眩晕被他扑倒!在他忙于掩饰她臭味的时候,她身上的臭却变成了一种香——如种子遇到了第一滴雨水,萌芽,在不经意间。
这是不是爱?她决定马上离开,回去……
检查的结果非常不好:那不是爱,只是一种病,她有严重的泪晕症,眩晕和香气都只是症状!同时她化验了白水的眼泪,除了有种,很普通。
昏睡半日,眩晕消失,香味是后遗症。不知道为什么,她决定回去找他,出发之前,她来到换装间决定做一些改变:恶心其他人的同时不也恶心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她对着换装镜不停眨眼,各种装便在她身上变化着,如影随行。
她离开一天,他却等待了一年。
再次回来,见他在注视着什么,她望不到他望的远方,但她却能听见来自远方的声音,只要她愿意。
她没有立即喊他,只听他说话。她想也许他已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在她眼里她和他才分开一天,再见如初见;而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样的可能,直到无法忍受他连那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她才替他出了主意:
“这还不好办?你朝她做个鬼脸不就得了。”
她没料到当他认出她时竟撒出一把泪水,相见亦如初见!她在庆幸他没把眼泪撒到自己眼里的同时,做了个决定:就是他!
而当她见他拿着馒头回来,她感到她和他正在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她忍不住对他喊道:
“白哥哥!我在这儿。”
她叫他哥哥,不是她偏爱做妹妹,而是她知道自己的岁数和小哥哥的岁数是一日一年,很快小哥哥会长成大哥哥,大哥哥长成老哥哥……既然终会是哥哥,为什么不现在就叫,她又一次大声喊道:
“白哥哥,小心……”
当她被困人群中,她却没有再喊她的白哥哥。她为他美,与他人无关;随美而来的烦恼,与他无关,她想自己解决!
在雨中,相向而望,她依稀觉得他有些不高兴,因为她没有听到他喊六儿;既然不高兴,却又突然冲过来抱起自己,这让她想不明白,想得点儿头晕;但如果不是为了躲开他的满面泪流,她一定不会——滑出他的双手。
“白哥哥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会怪怪的看她?不行,得问明白;但眼下得摆脱江朝南一伙的‘保护’才行!”想到这儿,她莞尔一笑,对跟班们大声问道:
“哪里的楼最高?”
“当然是望月楼,望月楼!”有人回答。
“今晚我和白哥哥去那里跳楼,你们可别跟来啊!”她觉得用跳字恰如其分,所以没去看大家的脸色便又接着问道:
“哪里的肉肉最香啊?”
“当然还是望月楼,望月楼!”
“那里不行,都有人跳楼了,你们还去?”六儿当即否定。
“望月楼第一,望江楼第二。”
“两家饭我都讨过,一样霸道。”
“望江楼才是第一,品过一坨炸酥肉,好吃得不摆啦!”
……
“打住,打住!既然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我们这就去!”她终止了这纷争。
“无期小姐姐:别说我们没钱,即使有钱我们这身和尚服也进不去啊!”江朝南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去抢银子。
“好!我们先去抢银子!”无期的话把江朝南吓一跳!接着她转身问白水:
“白哥哥:我们先去抢钱,再去跳楼,敢不敢?”
白水一副“我饱了”的样子!点头,答应。
六儿带着大家先后在‘残棋一条街’,‘赌博一条街’大获全胜!拿江朝南的话说:
“和抢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们一行人走在棉花街的大道上,他们都穿着满意的行头,正大摇大摆向着传说中的绝味美食出发。六儿和江朝南他们有说有笑,白水不说只笑跟在他们后面。
这时有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六儿见前面一伙人都盯着她傻笑,口里却纷纷说道:
“那个小子呢?
她一下蹦回白水身边说:
“白哥哥:找你聊天的人可真多!”
听到六儿的喊话,白水睡醒了似的来了精神!他刚才有一种身处“十处打锣九处有他们帮”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走向前,却只见到长像如弥勒佛的一个人晃在那儿,心想:才一个人,懒得聊。
“六儿:我们走。”
白水拉起六儿,看也不看那人,继续向前走。
“站住——!”
弥勒佛居然懒洋洋地说话了。只见他话音未落立马又瞪起大大的眼睛,努力伸长脖子,拉直身体,踮起脚尖,整个人似要变成阎王爷的模样。而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窜出一排斜牙露齿的小鬼来,挥舞着手里的刀。
“很简单,要么把妞儿留下,要么把命留下!”阎王爷发出了催命令。
白水并不理会,自顾从胸前取出一块叠着的灰布,他手轻轻一抖灰布飘散开来,居然是一张薄纱面巾,他神气地递给六儿并轻声说:
“六儿:把脸围起来。”白水心想让如此丑陋之人看我六儿美貌,简直是一种罪过!
六儿接过长长的灰纱巾,上面散发着新布的味道,还绣着几个简单而好看的图案。她想:要戴这个,何必换装,如你不见,我美何用!于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好的白哥哥。”
接着她垫起脚尖,将面巾围到了白水脸上。
白水没想到六儿会有此会意,他庆幸自己没说这是专门买给她的。他于是也不动声色欣然接受,屏住呼吸听闻着她的呼吸;他还同时抬起一只手握住六儿的手腕护她站稳;当面巾刚戴好,他突然放开了六儿,向街边跑去……
“白水,你个孬种……”
江朝南破口大骂,可没等他骂完,见白水拿着半把剪刀回来。
白水刚才在寻思:应该找把刀,但又不可能去找对方借。见一家布店窗台外外放着一把破剪刀,于是跑去取来。
此刻手握刀子,挡在六儿身前的白水在努力让自己生气——经验告诉他,自己眼里的黑暗物质必须在愤怒之下才会出现;经验还告诉他,如果没有它的突然浮现,自己除了可远视,并无速度。
可它现在像睡着了,得赶快把唤醒!于是他也瞪起大大的眼睛对视着阎王爷快要蹦出来的眼珠子……
可那不是怒,只是在耍狠,白水眼里的黑暗物依然没有苏醒过来;只狠无怒的目光不仅不能吓退对手,反而会让对手看出自己的懦弱。结果就是他们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此刻,阎王爷又换成了弥勒佛的表情,因为他正嘻笑着伸手去摸……
就在弥勒佛的肥肠手如尖刀三的凤爪伸向六儿一样,白水闪电般围绕着弥勒佛转了几圈,又闪电般划过那排小鬼……
闪电过后是什么?闪电过后也许是宁静。
一直躲在墙角看热闹的尖刀三头缠布带手套绷带一瘸一拐地来到弥勒佛身边说道:
“大哥,让你别来偏不信……”
“明明是高手却要靠滚……”
白水看了看血淋淋的刀子,一阵头晕,急忙扔掉。
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大名鼎鼎的两江帮就这么分分钟爬下了?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眼前的情景江朝南有些不敢相信,他朝那些人挥挥了拳头说道:
“记住,以后别惹——我们!”
望江楼里,吃饱喝足,好不快活。
此时夜已深,浩月当空,亮如白昼。白水和六儿正目送江朝南一干人离去。
“明天穿着这身行头往城门口一蹲,看还会有谁瞧不起咱们……”
“还去城门口个屁……”
“我宣布你们现在都可以叫我大哥,不过,我要一直披着这件袍子,要不谁会知道我是你们的大哥!哈哈哈,小妖精给的袍子,有什么不可能……”
“大哥大哥不如我们都叫你——袍哥!你只做白水的大哥……”
“袍哥——哈哈,我喜欢!袍哥我要去干一翻大事业……”
方才吃肉喝酒间,六儿有意让荷包鼓起来的江朝南等人先行离开
“你们都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吧!”
……
此一别,江朝南一行人再没回到罗汉寺。多年以后,袍哥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这是后话。
望月楼上望月阁。
忽然来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似在与自己对奕;抬望眼,又似在邀月而对,许是明月始无应,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美人,起身凭栏远眺,两粒棋子在指间来回翻滚。棋盘之上,留着千年残局;棋盘边,放着一张美人画像。
“脱脱:你怎么看挡阻我去路的女子——和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他本想只问女子,不知怎的一下联想到了那位高高弹起的小子。
“女子也许跟圣母有关系,虽然神秘却可以一问;而那个傻小子看似普通却很不简单,二哥你曾说黄葛树下邀仙女,能长到月亮上去的黄葛树本身已不简单……”
听着脱脱的分析,忽然来一边点头一边仔细回想那个小子……
“去仔细查查!”
“……明天我亲自试试他,他是庙里的——”说到这,脱脱嘎然而止,因为这时楼下咚咚咚响个不停。
“老板,开门……老板,开开门……”白水和六儿在轮着打门叫门。
“没见门上挂着的牌子吗!”老板指着一块‘装修翻新暂停营业’的牌子厉声呵斥。
“哦——原来是一个大个子,装什么老板!”六儿认出他是码头上其中的一个大个子。
“流里流气的!开个房,有这么着急吗?”萨摩羯见女子长靴短裙露着白白大腿,那里想得起来曾见过——直到看清他的脸立即变了个口吻说道:
“房间多的是,姑娘请随我来!”
萨摩羯正为主人交待的任务而发愁,她却自然送上门来,这样的美事岂可放过,多个跟班也值!
“流什么流,气什么气!本姑娘只想借你们的房顶一用……”六儿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人这么厉害!包下了整个楼不说,连主人单独住房顶都清楚!”萨摩羯惊讶的同时不免紧张,怕主会责怪。
六儿和白水跟着大个子来到了房顶的望月阁。
忽然来嫌画得不好呵斥萨摩羯应该把人找来重画。此刻见画中女子仙子下凡来到这里——身着着实不凡!竟恍惚得忘记了说话!
“不错不错,很好很好!不大不小,手感一流!非常简单!”六儿围着阁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棋盘边。
“非常简单!此局可有解?”忽然来仿佛在天籁之音里醒来,异常兴奋地问。
“难吗?”六儿这才发现是一盘棋局,便认真看了看,接着回答:
“这真的难吗?我让你三个子也能赢你,信不?”
“……再不落子,我可要让你五个子了……”六儿催促迟迟没有落子的大个子二号。
在忽然来的对奕史里,未曾遭遇此等垂手可得的战奕,也未曾遭遇此等不清不楚的对手;面对如此良机美境他竟紧张得下不了手……最后匆忙连摆三子之后他输了,他被自己多出的棋子撑死了,活变成了死!千年平局变成了你死我活!
“整栋楼都是你的了!”
忽然来起身,同时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水说:
“能得此女,人生足矣!年轻人:好好珍惜吧!”
“这些棋子送我如何?”六儿提出小小的请求。
“眼光不错,极品黑白羊脂玉,也归你了。”忽然来手一挥显得大气十分!
“主人:您手里还有两颗。”萨摩羯一相心细,不过这次却被主人狠狠瞪了一眼……
关上门,六儿听到大个子二说:
“失两子,得两子,哈哈哈……”
望月楼其实除了楼高,还因地理位置较高,同时又一面临涯,涯又临江,所以能登高眺远、望月。
“白哥哥:现在该好好奖励你了!”六儿听他们走远无声,来到阁楼边对白水说道。
“不奖励过了吗?大鱼大肉的。”白水又有点阴阳怪气。
“那是他们的,你的当然要最好!”
“奖我什么?”
“跳楼啊!你可答应了的,不许反悔!”
“怎么个跳法?”
白水本想说不会跳,但有了鹞子涯后退八步前进七步的经历,对六儿相当的信任,他突然改口问如何跳。
“白哥哥:拿着这些棋子,你想向上便使劲朝下扔,想向下便朝上扔……”
“懂了!”
浩月当空,江面如镜,渔火点点,迎着风……白水直直地站在阁楼栏杆上。
他先伸平了双臂,然后缓缓举起,微微下蹲,纵身扎进山涯——风呼呼的响,江水渔火直扑眼帘,他急忙朝下扔出握在手中的棋子,取出缠在腰间的棋子继续扔,一颗两颗三颗……只见一艘船渔在他身下剧烈摇晃着变小,变小,变成了渔火,一轮满月又扑入了眼帘……
放眼望去,他看到了南山上的一棵大树,此刻他如在树上荡秋千的孩子来回晃荡,晃荡中他仿佛来到了家乡后山坡的大黄葛树,娘喊叫声由远处传来:白水!回来、快回来……
他向身后推出了一把棋子,他回来了,泪流满面地扑回来了!
“娘!娘!……”
压在他身下的娘痛苦地回答道:
“白哥哥,我是六儿……”
白水急忙撑起身来,见六儿已晕倒过去,他又一次泪如雨下大声喊道:
“六儿,六儿……真难受,我也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