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层塔（三）
“它们是有话要说吗……”六儿蹦达到为首的巨蚁跟前试着交流。
六儿圣装紧致黑亮，她头上的吸阳花簪挥散出一抹光晕。六儿的肢体语言轻盈而飘逸、节奏灵动起伏，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精灵。白水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一边欣赏六儿的‘舞姿’，一边也骂自己曾在心里责怪六儿缺乏同情心。
蚁群阵势浩大、列队整齐，它们弯钳之嘴紧闭、其中一些跟着六儿的手势上下左右灵活地转动脑袋。同蚁军对峙的上千大型兽身人，他们时不时整体后退挪动，朝开着的圣殿豁口步步退缩。
虎族长老‘大虎’却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坚如磐石的神情好似在说：“统统退后、看我的，一虎当关万虫难开！”
狮族长老‘老狮’却神不知鬼不觉挪动到六儿身后，他张开大嘴好似要把两个‘手语者’一起吞下……
觉察到杀气，白水从陶醉中猛然惊醒。他快速闪到老狮跟前，横眉冷剑说道：
“你是要干什么？！”
老狮顺势仰头急打一个喷嚏故作镇定叨念道：
“老啰、老啰，眼睛发花看不清啰！看不清也看不懂，我这个没用的老狮哦还是有话要说：蝼蚁狡诈、仙人莫要上当……”
交流完毕，蚂蚁头领退回蚂蚁阵营静候佳音，六儿则转身朝一众兽身人喊道：
“它们只是想求取一些圣土！你们愿不愿意——上这个当呢？”
六儿连问几声，却无兽身人应答。
老狮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在大虎耳边说道：
“你去回绝仙人，我得缓缓！”
“得罪仙人的事谁想去干？！你刚才干什么啦？吓破了胆似的!”
“你还想不想成为一家之主啦？下届虽由你虎族当家，不过家长却由上届指定！就当是权力交接，还不快去。”
“也罢也罢！我是长老，我不犯仙谁敢犯仙？”大虎一边答应，一边朝六儿走来。
老狮和大虎的耳语六儿听得一清二楚。在大虎没开口回绝之前，六儿补充解说道：“圣土神圣我猜你们肯定不舍，但它们的确要求不多……”
六儿讲述蚁族不日前的遭遇：一团天火烧毁了它们的圣土，蚁后亦死于非命，因此急需圣土来埋葬它们蚁后的头颅，以便重获新身。
六儿讲完蚁族进犯的来龙去脉。大虎却充耳不闻斩钉截铁般说道：
“圣土神圣、寸土不让！这些小蝼蝼、我们不怕！”
大虎理直气壮说完便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原地蹲守。一旁的老狮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唉……”六儿叹气寻思着再补充说点什么才好。
“你这头虎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对仙人如此无礼……”白水嘴上骂道心里却想这人还真是有虎心有虎胆便停住责怪。
“请仙人恕罪！大虎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听说要割让圣土、拿走命根子，所以他们都很激动，误解仙人一片苦心。”
老狮来到白水和六儿面前主动交谈。
六儿拿白水曾经批评过她的口吻对大狮说道：
“当然是一片苦心！你们既然能奇迹般活到现在，所以才希望你们继续好好活下去。”
“仙人说的是！既然它们不是来抢占圣殿、只为求土，那老狮愿冒着来世做鸡做鸭的风险去说服族人割土保和平。只不过、只不过……”
老狮欲言又止。六儿追问道：
“只不过什么呢？有何要求不妨明说，也好转告。”
“只不过这些蝼蚁需先行离去——哪里来回那里去！”
“圣土呢！你要它们空手而归？”
“蚂蚁搬家天生厉害！试想它们都冲到圣殿还不把里面的东西搬个精光？圣土我们会打包送到黑山谷，两位仙人也可见证……”
“蚂蚁搬家！有点道理！”白水点头说道。
“哥是赞成这个办法啰？”
“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是好事！只要它们不口是心非另有图谋！”
白水一边说一边把六儿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这头狮子刚才分明是要……”
“是要怎样？”
白水张大嘴巴做着咬人的动作，他想六儿应该明白他所要表达的语言。
“是要吃掉我吗？”
“但愿它只是想吃那只蚂蚁而不是你。”
六儿寻思片刻说道：
“狮子吃人、的确有可能！果真如此哥就拿无敌光剑把它们的头统统砍下来喂蚂蚁——我们好事做到底就把这里变成蚂蚁王国——蚂蚁还蛮可爱！”
“眼下我们都尽力而为吧，能不能成由他们双方定夺。我们天亮便离开这里。”
“嗯嗯！就这么办……”
六儿向蚂蚁转达人面兽的意见。白水同丈余高的狮身人交谈：
“你这家伙！不管你刚才张开大嘴想干什么，有我在你最好老实些！”
“误会、仙人误会！老狮我一向都心慈面善——抱歉，老狮这就去超度亡灵……”
六儿一番比划后蚁群退兵。白水问六儿交土地点黑山谷是否存在，六儿惊喜说道：
“黑山谷是一道天然地缝，蚁群正是从那儿爬来这里，说不定我们还能借道离开。”
“如此说来那里只是更深的地狱，六儿为何好似见到了阳光一般急着高兴？！”
“当然高兴！因为它们还说地下有和我们一个模样的人！”
“什么意思？哥最近有些糊涂！”
“出口！越往下走离地越近，有人活动当然有真正的天地。”
“哥的空间感比起六儿真是差得太远！不如我们现在就跟着它们、探探路？”
“也好……”
白水和六儿正准备朝蚁群撤退的方向追去，满地白骨和一颗颗孤伶的人头惊得他们望而却步。
“为何不见它们的身体？”白水惊愕道。
“当然是蚂蚁啃吃了敌人的肉身！留着人头不啃说明它们很懂繁衍道德底线。”
“‘人头埋圣土、身体当肉吃！’还真是它们的繁衍方式？！”
蚁群远去，老狮和大虎带头朝满地的人头奔去。马身人拉来几十辆敞篷轿车，他们把人头装上车，把剩肉送入口中。
白水和六儿不忍直视，正不知如何是好，大狮却来邀请他们一同到圣殿顶层的圣土替这些亡灵超度重生。
“超度？黑灯瞎火如何超度？且不说对念经一窍不通！”白水朝大狮一阵猛怼。
“仙人多虑……”大狮一个响指，洞天便由暗变亮，巨大的三边形发光体由弱变强红得似旭日东升。
六儿也惊讶万分：“你们还会操控质能？”
“禀告仙人，蚂蚁天生害怕强光，黑暗本是应对蚂蚁的陷阱。有仙人调解也再无团灭蚂蚁的必要。从此白天和黑夜都会自然往复、无须人为操控，破坏体系。”
“陷阱！团灭！如此说来是我们拯救了所有蚂蚁？”白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的确如此！试想再多再厉害的蚂蚁也只是动物而已，它们岂是我们人类的对手？”大狮严肃认真说道。
“这些怪人竟如此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想到这些，白水突然感觉自己太以貌取人、心胸太狭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于是爽快答应大狮：
“说吧、如何超度这些枉死的‘勇士’？”
“这个更是简单容易，仙人随我而去一看便知。”
白水和六儿决定去见识这里的圣土和紫阳圣殿的圣土是否一样。
老狮大虎领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圣殿，陆续进入殿梯。
梯门打开，一片平整鹅黄的圣土展现在白水和六儿眼前。这里的圣土不如紫阳殿圣土逐层升高那般壮观，这里生长着的太岁树也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胖胖瘦瘦参差不齐。
“这里没有基底液养育舱，也无情底液匹配舱，只是最原始的种植繁衍土地和预想的一样……”六儿边看边想。
白水觉得眼前生人的圣土简单而粗暴。他清楚记得培育自己孩子的圣土是多么繁琐:血液、泪水、基底液、情底液，天籁之音……而眼前太岁树体里是一个个歪瓜裂枣、似人亦似兽的胎体。白水情不自禁问六儿：
“不知我们的孩子是何模样——还好吗？”
“哥放心我们的孩子当然和眼前这些怪胎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还有博士陪着呢！”
六儿微笑着安慰白水，好似一个庄稼能手。
老狮却好似一个庄稼歉收的老农心痛地说唱道：
“圣土荒芜了呀、荒芜了呀！人越种越少、太岁却越长越多哦……”
在大狮领着白水和六儿巡视圣土的同时，一个个‘庄稼能手’熟练地把一颗颗人头分门别类按部就班埋入圣土。
掩埋完毕，老狮伤感地说道：
“超度吧！”
大狮边说边咬破自己前爪，然后朝狼冢挨个滴入血液，口中念道：
“长吧、长吧，快快长吧！愿你们都长成人面狮身……”
其余兽身人也念念有词纷纷朝不同兽冢滴入血水，只有鹅冢无任何血水光顾。
超度完毕，大狮来到白水和六儿跟前请求道：
“仙人能否超度一二？”
“血吗？我有！”
“哥！不可！”
“为什么？”
“不值得，也无必要。”
白水不顾六儿反对划破手指问大狮：
“快说！超度谁？”
“勇猛之血就超度虎冢吧！”
“没有一头老虎战死，哪来的虎冢？”
大狮指着一颗笔直看不出是何怪胎的虎冢太岁树说道：
“即将出世的虎族更需仙人超度！”
见只有一颗太岁树需要超度，白水暗自庆喜跑去一阵猛超，直到伤口合拢无血可超。
白水拉起六儿就要告辞，大狮却肯请六儿之血超度狮冢。
白水愤然说道：“虎冢尚有一颗树、而狮冢只是些黄土，超什么超？”
“老狮我怕是没几天活头，即将入土，恳求仙人提前度我好看之脸，几滴即可！”
“既如此还是我来度你我也不丑！现成的血要多少挤多少……”
没等大狮拒绝，白水已闪到狮族自留地里一阵挥度。
老狮一脸盲然。白水拉着六儿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响起一声嘹亮而清脆的嘶鸣声。
寻声看去，原来是虎冢上的太岁树破皮滚出来一匹白马。
白水眼睛一亮又惊又喜，仿佛看到了婴儿坠地。六儿也喜出望外！小白马已挣扎着站立起来，它浑身洁白如玉，背上长着两条光滑的翅膀。
小飞马如刚出壳的小鸡扇动翅膀踉跄着想要逃走，却被几个兽身人紧紧按住。
“圣土生人也生虫、生兽，真是造的什么孽哟！”
老狮荒忙解释。
一个虎身人张开大嘴欲将小飞马整个吞下。小马不停挣扎和嘶鸣，惊恐地望着白水和六儿，眼里扑闪着泪花。
“哥快救它！”
白水拔剑挥剑一气呵成，叼着马屁股的虎身人头滚落虎身。
小白马挣脱虎嘴，起身扑闪着翅膀，六儿朝它投去失重射线。小飞马振翅朝圣殿上方的天窗滑翔而去。
无数兽身人如洪水般朝白水扑来。白水虽然光剑在手却不想大开杀戒，只能边退边借手链发出的光束被动防御。
他们抵挡防御的同时，圣装同时也变成了战斗护甲。六儿紧紧靠着白水，她额间坠朝扑到跟前的兽身人射去耀眼夺目的光束。
一个个受伤倒下的兽身人叠成人墙把白水和六儿围困在中央。老狮呵停兽身人，朝白水和六儿喊道：
“仙人请住手吧！别再滥杀无辜啦！有话好好说，蚂蚁尚能和谈，更何况我们这些会说话的人呢？只要仙人肯暂时交出宝剑，我族便化干戈为玉帛既往不咎。那黑山谷可通向外界，我族将宝剑和圣土一起送去那里，仙人便可自行离去，可好？”
见兽身人停止攻击，六儿趁机对白水说道：
“哥你快使用追光剑法我掩护你！把它们统统杀掉。”
“光剑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我的确不想再滥杀无辜，否则禽兽不如……”
白水回答完六儿接着朝老狮喊道：
“就照你说的办！可要说话算数……”
光剑入鞘，白水毫不犹豫将其拋给狮身人。
老狮一爪抓住光剑，然后长舒一口气，吩咐道：
“快引仙人去地宫挖取黑色圣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