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次间

次间，有一种谦让、温暖、笃定的美。

胶东民居，在正间的两侧，便是次间的天下。胶东人家族观念强，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一般“三世同堂”的较多，家族的居住关系延续传统“男女有别、长幼有序、尊卑有等”的习俗，东为上，通常祖父母住在东次间，父母住在西次间，儿女分住在东西套间，全家老小同居一屋，尊老爱幼，其乐融融。

次间较正间稍小，一般进深2.6m，宽为3～5m。《黄帝宅经》认为，宅有五实，“五实令人富贵”，其中第一条“宅小人多一实”，屋小人气足，符合中国人对居室的追求。进得东次间，一般迎面东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下方桌子上陈设座钟、花瓶，寓意“终生平安”，一生稳妥过日子，可以说是胶东老百姓最理想的生活状态。紧挨桌子的右侧砌有火炕。火炕用土坯或砖砌成墙体，用土坯做台面，上面铺席，下面有孔道，跟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冬日，躺坐在热炕上，外面寒风凛冽，而身下是热乎乎的火炕，“老婆孩子热炕头”，非常舒心、温暖。假如有客人来，火炕就变成会客厅、餐厅，主客围炕一坐，吃烟聊天，好不惬意。除夕夜，全家围坐热炕头，点灯熬夜，辞旧迎新，彻夜不眠；夏天，撤掉火源，火炕上铺上竹席，又变成一处纳凉的好地方，“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轻松、自在。火炕一般宽1.6m，长2.3m，炕上空间利用得十分紧凑。一般靠近东面墙的火炕上放置一张炕桌，这小炕桌平日既可以收纳零散物品，白天又可以将被子收起一层层地摞在上面，十分便利（图3-12）。

图3-12　牟氏庄园火炕

火炕西墙则设计得较为实用，为节约正间空间，正间两边的锅台伸进次间约30～40cm，因此，西墙体结合此特色，没有直接到顶，而是利用梁架的结构一般留有高35cm、宽的30～40cm“过棚”。这留出的“过棚”便是极好的收纳空间，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初，家家户户几乎没有零食，仅有的一点水果、点心只给家里的老人享用且往往储存在此处，于是这小小的收纳处便成了孩子们向往的“零食天堂”。笔者生于20世纪70年代，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经常变戏法似地将此处的糖、水果送到我的口中，那种美好、惦念，永远是心底最温情的暖。西墙立面处设有灯窝，灯窝一般高30cm宽20cm，距离火炕50～60cm，这个高度正适合坐在火炕上的人通过灯窝观察正间的情况。灯窝内壁镶嵌玻璃，晚上在灯窝中点上油灯，正间、次间都可用它照明，一举两得，节约能源（图3-13）。

图3-13　带灯窝、过棚的西墙

胶东的冬季相对寒冷，房间之间多用厚厚的土坯墙分割，当然也有特殊的做法，莱州金城马氏故居第一进的会客空间采用木格栅分隔正间、次间，此种形式典雅大方，实属少见。据说房屋的主人在北京经商，见多识广，将苏州的木制落地格栅用于室内分割，由此可见，胶东民居风格的形成，既有地方特色，也融于了不同的地域文化。

胶东地区，东次间靠北墙比较常见的是安置衣橱、书桌等家具以满足家中储存等需要。但同样的功能有的家具却极具地方特色。莱州大原、朱由等城北区域，多放置木制“躺柜”，躺柜外形简单，类似一巨大的长方体，是当时莱州城北沿海一带闺女出阁的嫁妆。“躺柜”长度一般依北墙而作，宽度多为75～80cm，高度90cm，底部两端用两块厚木条或两个矮腿的长木凳垫在柜下做腿。柜内分三格，顶部采用三块推拉式的木板覆盖，中间的盖子能压住两边的盖子，还镶有里锁，锁上之后，若不打开中间的盖子，两边的盖子也打不开，隐秘性很好。三个格子内部空间很大，几乎可以容纳全家的衣物。高档的躺柜，把中间一格改装为两个抽屉和两扇门子，抽屉和门子都可以上锁。同时，躺柜具有一物多用的功能，合上躺柜的盖子，就是一张多功能桌，上面可以摆放电视、茶具等，这样既节约了空间，也具有了实用价值。因为躺柜是新婚夫妇使用，颜色多为艳丽的红色，上面一般描画牡丹、孔雀等花好月圆的祝福或者是猫、蝴蝶、菊花等寓意长寿的意境，十分应景（图3-14）。

图3-14　红色躺柜

躺柜是当地人家主要的家具之一，因此制作过程相当隆重。殷实的人家，在材料、工艺、绘制上都十分讲究，掌握此类手艺的工匠因此非常受人尊重，时至今日还令人津津乐道。笔者在莱州大原村一民居调研中，80多岁的老人兴奋地说，“我这躺柜是画匠明画的”。那种延续了几十年的自豪感今日听来依旧让人感动。据了解，躺柜为20世纪60年代所制，现表面因年久氧化红色已蜕变为褐色。据《莱州大原村志》记载，主人口中赞不绝口的“画匠明”是张永存、张永明兄弟的尊称。他们二人曾在村中开设画匠铺，专门从事油漆画的营生。画躺柜，是他们的拿手技艺。绘制时，一般先用砂纸打磨柜面，待平整光亮后用桐油兑上硫化汞油漆柜面，晾干，再用滑石粉涂搽，让其发涩，便于作画。接下来，加木胶熬制作画的颜料，趁热作画。待画面干后，把整个柜面涂上一层清漆，以固定保护画面，增强明亮程度。因柜体分为三格，柜面绘画也对应三部分，中间位置最为精彩、关键。此躺柜画面中心为一棵风姿绰约的牡丹，饱满、柔媚，春风得意、随风摇曳，一只机灵的家猫隐藏花下，双目炯炯抬起，右爪欲捕捉飞舞花丛的蝴蝶。上方的燕子左右盘旋，与右边的兰花对应，这样中心与右边画面自然联系在一起；画面左边部分的菊花，虽勾勒简单、寥寥数笔，但构图走向与中心牡丹相映相辉，实属生动可人。画面中猫蝶（耄耋）、牡丹、兰花、菊花、燕子，相互照应，充盈、生动、有趣，活灵活现，透着团圆、长寿、幸福美满的气息，足见民间画工精良的绘画水平（图3-15、图3-16）。

图3-15　大原村民居躺柜

图3-16　躺柜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