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慧纹绣
却说丫鬟来报，老太太请林姑娘去，黛玉急忙吩咐了那婆子几句，无非是好好看好铺子，等宝玉回来了，自然有赏钱。那婆子千恩万谢，磕头出去了。
黛玉道，“平儿姐姐，今日本来能多聊一会儿，老太太让过去，过几日再去找你。”
平儿急忙道，“姑娘快去忙吧。对了，我来的时候，好像听说老太太那边正在招待宫里来的客人，这会儿想来结束了。”
如今贾府之内，贾元春正在宫内当差，一般是不能出宫的。日常都是通过书信来往。黛玉没有多想，让袭人帮着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往贾母房内去。
出了宝玉小院，过回廊的时候，看见另外几个穿着打扮不错的婆子目不斜视的出去了。平儿道，“那几个婆子看着眼熟，好像是北静王府的人。”
黛玉默不作声，傅秋芳道，“宫里的消息一般都是通过王府那边传来的？”
“大小姐自然不能亲自回来，国内规矩大，我们奶奶说，一般都是通过王府的太监、婆子，把信带来，想来那几个就是送信的。”
傅秋芳道，“不知道大小姐如今在宫内如何。”
平儿道，“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段时间新皇登基，各方面规矩有些变换，大家都有些磨合。”
几人快步到了贾母屋内，见屋内鸦雀无声，只要贾府、王夫人两个主子在，鸳鸯、金钏儿两个大丫鬟在边上伺候着。不似平日贾母喜欢热闹，屋内都是人。
贾母见黛玉进来，笑道，“如今宝玉去找他老子了，本来还想你在我边上玩耍，谁知道你也整日不见踪影，想来是嫌弃这边闷的慌。”
袭人急忙帮黛玉脱了外套，黛玉撒娇扑入老太太怀内，道，“外祖母说哪里话，我不错出去一会儿，去帮宝玉看看他种的花草，他走的时候拜托我的。”
贾母慈祥的看着黛玉，笑道，“哈哈，知道你俩最好，既然宝玉拜托了你，你帮他看好就是。”
贾母又抬头对袭人说，“袭人，你之前也是跟过云儿的，宝玉专门来跟我说，留你伺候黛玉，你可不要懈怠。”
袭人急忙答应。
贾母看了一眼傅秋芳道，“你这丫头的事情我也知道些，你家里和贾政有些关系，以我的意见，本来是不能留下你的，不过宝玉一心保下了你，他如今也有主见，我们不好伤了他的心意，好好伺候，不然府内断容不得你。”
傅秋芳急忙道，“老太太容禀，我们爷把我和姐姐从那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就如同我的救命恩人一样。我心里以及发下誓言，这辈子给公子做牛做马，侍奉一生，绝无二心。”
黛玉道，“秋芳姐姐是极好的，宝玉平时经常夸她，如今宝玉屋内，袭人姐姐管着生活上的事情，秋芳姐姐倒是能帮宝玉安排其他的事情。”
王夫人道，“宝玉小小年纪，倒是会分配。不过说起来，傅家姑娘，倒是能帮宝玉读些书。这点是袭人帮不了的。”
贾母道，“想要找个合适的伴读，外面多的是，不过是宝玉喜欢罢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
此时外面的丫鬟打帘子，王熙凤快步走了进来，“我正在那边分配这月的月钱，听老太太唤，急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道，“如今宫内传信出来，之前说的要补亏空的事情，进度不佳，皇帝很不满意，如今已经安排了内务总管并几个得力干将，不日要挨家挨户索要。”
王熙凤看向王夫人。王夫人道，“才那边大老爷、珍哥儿的媳妇也在，老太太已经都给她们说了，叫她们各自回去给家里当家的说，预备下来。如今新皇需要支持，我们贾府要是能先起个头，颇能得到圣心欢喜。”
王熙凤道，“之前听说，各家都从内务府借了不少银子，多的数万两的，少儿也有几千两，我们府内上次隐约听说有五千两，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数目。”
王夫人皱眉道，“本来这五千两是府内共同从内务府拿的，也是给了他们的，如今大老爷、珍哥儿那边都说有困难，各自都回去说看能筹多少。”
王熙凤听了，明白这是另外两家不愿意出这个头。
想来如今元春乃是贾政的女儿，配合新皇，自然能提高贾元春在宫内的话语权。只是另外两家如何打算，却不是王夫人能主导的。
想到这里，王熙凤道，“如今府内各方人口多，之前八九处庄子都报了灾荒，老太太、太太都是知道的，这月的月钱也是勉强发了，如果实在要还亏空，一千两银子应急还是有的，再多恐怕就要筹措些日子了。”
贾母道，“贾赦、贾珍目光太浅。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元春长脸，另外一个就要说林如海了。”
黛玉本来还迷惑，这些事情似乎和自己无关，听贾母提到林如海，急忙屏息凝神。
“内务府如今换了忠顺王做主，这次差事也是他领头，同时还安排了几个大臣协理，其中之一暂定是林如海，另外还有王子腾。”
“我父亲可是要来京城了？”林黛玉问道。
之前在南边，贾宝玉和林如海就多次想过皇帝准备如何安排林如海，各方势力搅动之下，最终皇帝决定让林如海入京，协助忠顺王讨债。
这差事是极其难办的。
一是这些从内务府借出去的钱，说不清楚的性质，很多官员都当做是赏赐，拿了当时就没准备还。
二是这是当初先皇的恩典，如果要做，可能伤了先皇的脸面。
所以这差事办了这些时日以来，可以说毫无进展，这才惹得皇帝震怒。
“嗯嗯，林如海已经来信，说不起即将北上，如今已经安排人前来安排，准备先在京城买个落脚的地方。”
黛玉道，“那可太好了，父亲来了，也免了整日思念。”
贾母道，“只是你父亲接的这差事有些麻烦，是个烫手山芋。”
王夫人道，“我那兄弟前几日也传信，希望我们府内配合，另外看看能不能给之前的老亲们通通气。”
贾母却道，“财帛动人心，这是要真金白银的往外拿，如凤丫头说的，我们都要筹措一番，今日来，也是先给你们两个当家的媳妇通通气。回去你和贾政写信，问问他准备如何。”
王夫人应了。带着王熙凤下去商议。留了黛玉，贾母让鸳鸯把林如海的信给了黛玉，又道，“林如海还给带了一些新鲜玩意，放你那边了，一会儿让袭人帮你收拾。”
老太太今天处理了一天的事情，这会儿有些乏了，鸳鸯见老太太精神不济，急忙服侍休息了。林黛玉自去看信。
这边一个小箱子，是林如海随信带来的一些东西。箱子上有个小锁，信内有钥匙。袭人帮忙开了箱子，内里放着几本南边新刊印的书籍，并两件刺绣。
黛玉先拿了书来，是几本新刊印的笔谈、游记，还带着书香，书下面还放着几张银票，黛玉见了，道，“父亲也是，巴巴给些银票过来，难道在外祖母家，还能吃亏不成。”
袭人笑道，“姑娘自然是饿不着的，不过银两也是越多越好。”
黛玉把银票递给傅秋芳，傅秋芳数了数，正好十张一百两的，想来林如海专门换成十张一百面额的，就是方便林黛玉零花。
“姑娘日常零花，也是有用的。”
黛玉道，“你拿着吧，二婶子不是还拿了一千两入股，这一千两也算我入股了。”
傅秋芳想了想，也没推脱，笑道，“罢了，我就先替姑娘拿着，咱那位爷的心思，我们都是知道的，将来恐怕不但这一千两银子要回到姑娘手里，那其他也都要是姑娘的。”
黛玉听了，急忙道，“傅姐姐怎么也学她们胡说起来。再这样我可不依了。”
袭人道，“我觉得秋芳说的不错，我们爷巴巴的把我们俩给姑娘使唤，还不是怕姑娘受了委屈。他是知道府内那些人的，一个个嫌平爱富，欺软怕硬，就怕姑娘被他们气着。”
黛玉道，“外祖母不是说了，是看你伺候过别人，办事稳妥，才叫你来的。”
“老太太还说，办事稳妥的多了去...”
“袭人姐姐，你也混说，等我回了老太太，再找个稳妥的。”
两人见黛玉羞恼，一左一右拉了黛玉的手，袭人道，“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的我们爷的，将来爷娶的正房，要是对我们不好，那这辈子就完了。好不容易遇到林姑娘这样好的，我们自然要抓牢，可不能跑了。”
傅秋芳也道，“姑娘是极好的。只希望将来顺顺利利，阖家幸福。”
三人在林府相处时间不短，各自性格也是合得来。林黛玉心里也是朦胧愿意和袭人、傅秋芳待在一起的，只是她年纪不到，从未从这个妻妾的角度考虑。如今忽听袭人、傅秋芳这些体己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都收拾好了，我看看林老爷从那边带来的新鲜东西。”鸳鸯服侍老太太睡下，自己蹑手蹑脚过来黛玉这边，“你们三个并排站在地上做啥呢，怪奇怪的。”
听鸳鸯进来，袭人道，“这不是正在看林姑娘的好东西。”
几人又回到桌前，见那小箱内除了新书，还有一样用布包着的东西，夹在边上的物件，打开之后，却是一件刺绣圆扇，上面绣了花团锦簇的牡丹，颇有富贵之风，格式配色皆从雅，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
每一枝花侧还又古人题此花之旧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数苞仙艳火中出，一片异香天上来、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其间更有王、牡丹花发酒增价，夜半游人犹未归。
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
鸳鸯看了，道，“这是圆扇，看着挺好看的。”
黛玉认真打量下才道，“这东西倒是珍贵，应该是慧纹绣。”
傅秋芳道，“原来是这个，挂不得看着精细。我之前听说过，慧纹绣是由一位名叫慧娘的姑苏女子所绣，她的针线绣作天下虽知，但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即便拥有，也大多珍藏不用。这慧娘也是早夭，这绣品越发珍贵，传说价值千金。”
“这小小的一方扇子，价值千两？”袭人惊讶道。
“这就是慧纹绣啊，原来是用刺绣模仿书法笔记，确实巧思，也是废心思。怪不得那姑娘早夭。说起来我想起来了，咱们府内好像之前也有两三件，后来大小姐进宫，带入宫内，如今只剩下一副璎珞，老太太非常喜欢，只在高兴摆酒时赏玩，上次好像我还见过。”
这样的绣品，既通书画之雅韵，又有女红之精巧，集工和艺于一身，自然人人得之无不珍藏自用。
四人又赏玩了一番，黛玉道，“听鸳鸯姐姐说外祖母喜欢，一会儿等外祖母休息好了，该送与外祖母。”
鸳鸯笑道，“再贵也是一个摆件，老太太如何会要姑娘的东西，我倒是想了一个主意，等我去拿一个木架，找地方摆了，老太太也能赏玩，姑娘也留着，不是两全其美。”
袭人道，“鸳鸯倒是好主意。”鸳鸯自去找架子搭配。
却说王夫人带着王熙凤回了自己屋内，自己靠着坑几坐了，王熙凤不敢也坐炕上，也坐在椅子上。
王夫人道，“本来不指望那两家出力，只要他们不背后找事就行。银子的事情，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能匀出多少来。”
王熙凤笑道，“姑姑不用担心，咱这边可不是大老爷那边，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要是确实需要，我去想办法。”
“你如何想办法。”
“各处紧一紧，再加上历年给外面的债务，想来能够五千两。”
“你也要学那皇帝，去要债啊？”
“姑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府内蛀虫可不少，那些奴才家财万贯，这些年从府内拿的，借着贾府的名声办事敛财的，在外做生意的，从未给主家什么进益。如今主家遇到事情，他们出钱是理所应当的。”
王夫人原是吃斋念佛的，此时想了想，一方面不愿意落得刻薄的名声，一方面又确实觉得凤姐说的有几分道理。
“姑姑，如今一是为了元春，一是为了宝玉。只要姑姑同意，我自去做法。”王熙凤严肃道。
王夫人想了想道，“此事等我回了老爷，再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