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了，洁
洁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大家都这样说。
作为村里第二个女大学生，洁的父亲决定表彰一下洁，他带着洁逛了三天市城，带着洁吃了市城里最好吃的水果捞，为洁买了两身衣服和一双“李宁”牌子运动鞋。
洁走的前一天，洁的父亲杀了一只黑山羊，用香气喷喷的黑山羊肉招待前来道喜的亲戚朋友。
那天洁特别漂亮，穿了刚买的一身白裙子，宛如一只白蝴蝶穿行在人群中。
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洁，那天云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望着洁，他发现洁超凡脱俗，宛如天仙般纯洁美丽。
前来道喜的亲戚朋友不停地夸奖着洁，洁的父亲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洁的母亲嘴角露着花瓣般的微笑。
没有人在意在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全县高考第一名、全市第二名的云。
云是一个被众人忽视的云，也许云本应该在天上，来到人间的云就不是真正的云，注定了会被人们忽视。
云这个名字是大姐起的，大姐说云来去自由，要想走出黄土地，就去做云。
云对大姐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欣然接受，觉得做一朵云真好！
香气喷喷的羊肉下肚后，众人开始给洁给钱，有给一百的，也有给二百的。
洁是幸运的，不但有一个拿工资的父亲，还有如此多慷慨解囊的亲戚朋友。
如果……
哎……
如果永远是假设下的如果，云需要的是面对现实，云不想在假设中想入非非。
洁的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有固定的收入，平时也乐于助人，今天有如此多的人愿意慷慨解囊，离不开洁父亲的往日付出。
云的父亲整日埋头苦干，为了养活四个娃娃，到处借账……
绝不能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云苦笑着，对自己的心说，父亲太不容易了，不能抱怨自己的父亲。
父亲如果是吃国家饭的，一定不会让云为学费去发愁！
怎么还是如果了？
云对自己的心说，明明说了不去假设，怎么还是不由自主地做了假设。
云没有给洁给钱，云赠送给洁一个华美的书包。
云作为全市高考第二名，收到了县委县政府的一千块钱奖励金，云花了一百元给洁买了那个书包。
“谢谢你，云！”
洁接过书包，脸如朝霞一样灿烂。
众人把目光聚焦在他们的身上，云感到浑身都在燃烧，宛如自己是一把枯草，在众人的目光下正在慢慢消亡。
云不想消亡，他转身跑步离开，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议论声。
“哎，多可怜的娃娃！”
“是呀，也太可惜了，辛辛苦苦读了十多年书，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有钱上不了学！”
“家里米干油尽的还上什么大学，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知道家里没有钱，还要去高考！”
“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初中毕业后还要绝食去上学！”
“哈哈哈，太娇生惯养了，这次怎么不给他老子绝食了！”
“把他大放在油锅蒸了，也流不出一百元，绝食顶个屁用！”
“哈哈哈！他要是能干出把他大蒸得吃了的事情，还读圣贤书干什么？”
……
寒风呼啸而过，人们的纷纷议论声，还有笑声不停地钻入云的耳朵。
云不停地跑呀跑呀，他要离开，要不是因为洁，他绝不会去吃什么羊肉。
其实他去了，也没有吃一丝羊肉，最近他的心一直在疼，宛如在流血。
我这是得罪谁呢？
云不祈求他们的帮助，可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云？
云也是为了上学才绝食的。
现在的云也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可那个时候云才十四岁……
云拼命地跑呀跑，跑到了小河边，河水挡住了他的路。
云瘫痪在河床旁边的绿草上，他累了，他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云渐渐地进入了梦，梦中云真的变成了一朵云，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云。
云从一座座山头飘过，他要去远方，远方一定有诗歌。
云爱诗歌，宛如云爱宇宙一样。
大姐笑盈盈地站在苍茫的星空下，朝着云招着手。
大姐，大姐……
云，不要看脚下，一直往前跑！
云跑呀跑呀，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开始从虚空中慢慢往下落。
不……
云最终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云，醒醒！”
谁的声音那么熟悉，到处都是山丹花的芳香。
“云，醒醒！”
云终于醒过来了，他没有躺在山丹花丛中，洁流着泪呼唤着他。
“洁，你怎么在这里？”
“云，你不要伤心，我爸爸说了，他愿意拿出一千块钱帮助你上学。”
“洁，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但是我还是挺感动的，请你替我谢谢叔叔！”
“云……”洁哽咽着，脸上布满了泪。
云看见一棵小草从大石头下露出了身体，微笑着在山风中扭动着美丽的身体。
“洁，我们应该把那块大石头搬走，它压住了小草！”云说着，站起来，向大石头走去。
云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搬得动那块大石头。
“云，不要搬大石头了！”
“为什么？我讨厌死这块大石头！”
“云，你看小草已经钻出了大石头，搬不搬对小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可是我还是讨厌这块大石头！”
云不停地用力搬着大石头，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洁能够走过来帮助他，合二人之力，也许能够搬走那块大石头。
“云，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这棵小草！”
“学它？”
“是呀，云，我们每个人在前行的路上都会遇到一块遮挡了天空的大石头，让我们看不见光，看不见希望……”
云不再用力搬大石头，笑盈盈的小草在风中旋转着，旋转着，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天使。
“云，绕过遮挡住我们光和生存空间的大石头，你就会发现许多时候，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如此的悲观！”
“云，如果生命是一次艰难的求生，我们就不应该忘记带着微笑去走每一步！”
“云，微笑是弱者的金刚钻，可以无坚不摧，也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
第二天，洁带着云买的书包和对美好生活无限的憧憬，去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
那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云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陪洁走了十一里土路，把洁送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望着洁远去的身影，云恍然若失。
别了，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