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风情

眼看到了和亲人团圆的新春佳节，一场大风雪，却把我挽留在了秦岭深处的林场。

那天黄昏，庆幸等上一辆进山拉木料的卡车。小司机二十出头，壮实得很，看上去是个挺憨实的小伙子。多亏了他，不然，我要在这里傻等到过罢年呢！

我在路口等着他的车去装料。不一会儿，车从料场过来了，满满地装了一车白桦木。

我说：“你快去吃点饭吧，准饿了！”

他抱着方向盘，不肯下车，说：“不用了，赶到十七公里道班再吃。”

“羊肉包子，吃了再走。”我提醒他。

听说是羊肉包子，他忙下了车，往坡下的灶房跑去。

一阵儿，他急急火火地赶来了，往嘴里填着东西。我看见他把两个包子裹在手帕里，装进衣袋。

我劝他吃完再赶路，他只是笑笑，就发动了车。

汽车驰出窄长的幽谷，顺着山脊盘旋而上，发动机轰隆隆地吼着。小司机很寡言，加上雪路泥泞，不便问他什么，我就打起了瞌睡……

一个急刹车，把我惊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夜已经降临了。车窗外，漆黑一团，只见路边闪烁着几缕昏黄的灯火，这不就是十七公里养路道班吗？

小司机说要给车加水，让我到道班烤把火，暖和暖和，自己拎起水桶向木板房奔去。

我点燃一支烟吸着，在车旁活动腿脚。一会儿，北风夹着雪花刮起来了。

这时一位很俊秀的姑娘早迎了出来，伸手接过水桶。小司机忙从衣袋掏出手帕裹着的羊肉包子递给她：

“尝尝鲜吧，羊肉的。”

“你真是……”姑娘接过去，有点扭捏的神气。我明白了上车时的情景，怪不得他留着不肯吃呢！

姑娘见车旁还有人，忙亲热地向我打招呼：“哎！同志，进来暖和暖和吧！”

我急忙说：“不用啦！谢谢你！”

姑娘把小司机迎进了屋里。一会儿，小秋子提着桶水高兴地出来了。姑娘乐呵呵地跟着，一只手里端着一杯水朝车前走来。

她把一杯水递给我：“记者同志，辛苦了！”

我呷了一口：“哟！好甜呵！还是糖水呢！”

姑娘笑笑，手里端着另一杯水站在旁边，等小司机给车把水加完，递了过去。小司机仰起头，一饮而尽。当他把杯子还给姑娘时，俩人的目光相遇了。那是充溢着恋情的眼睛哟！

俩人似乎发觉我在旁边，不好意思地分手了。我真抱怨自己，无意打扰了这一对初恋的人儿。

上车后，我看见那姑娘站在路边，招着手，和小司机告别。直到车拐弯时，她还站在木板房那昏黄的灯下，朝这里望着，望着。

我问小司机：“是你的那位心上人吧？”

“八字没见一撇，才谈上。”他有点羞涩了。

原来，姑娘是这个女子养路道班的班长，西安城里娃。开始他觉得，自从成立起女子养路道班，这一段路上的坑坑洼洼都填平了，跑起车来真带劲。每路过她们身边，他把车开得缓缓的，也总由不得招招手，向姑娘们表示感谢。

有个领头的姑娘，常常朝他投来深情的目光。有回走到这儿，崖上塌下来一大块石头，这位姑娘用警旗挡住了小司机的车。他帮姑娘们把大石头推到了沟里，又趁机在这儿给车加了水，从此就和这位姑娘结识了。

后来，姑娘就每天从山坡下的泉里多挑一担水，给小司机的车预备着。他怕姑娘受累，几天有意不在这儿加水，姑娘还委屈得哭了呢！

“她埋怨我只知道跑车，不懂得爱情……记者同志，你说什么是爱情呢？”小司机突然向我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显然，小伙子已经陶醉在爱的蜜糖里了。

我说：“你们这就是爱情，真正的爱情！”

“是吗？”他又不好意思了。

夜深了。汽车的灯光射向远方，剪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迂回蜿蜒的雪路上疾驰。前边又是一个陡坡，小司机收住话头，又聚精会神地盯着车前的路。似乎，在山顶女子养路道班，与那恋人相会的情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1980年11月于秦岭林场

《西安日报》1981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