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风情
往常听人夸说米脂,缘由也许来自那几句概括陕北风土人情的俗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
这“米脂的婆姨”的美誉,确为这座与榆林比邻的塞上小城涂上了佳丽的色彩。婆姨,是这一带对结发女子的通称。按说,这般称呼上了年岁的女人家似为妥帖些,但这里却不然,其中的奥妙,恐怕是泛指姑娘的俊美了。
米脂,是历史上绝代佳人貂蝉的故乡,而那些神话般迷人的传说,至今还被人们广为流传。
这里地域独特,历来与塞外异族部落接壤,又是塞上交通要道,难免有些奇异的婚配姻缘。南有来自古长安的文化,北有来自内蒙古大草原那马蹄卷来的粗犷的风,使这里别具了一番风土人情。往日,那些拉骆驼运丝绸的、牵骡子驮盐的、赶毛驴送炭的脚夫,总爱在这塞上小城投宿小憩。而这里店主人的女子,又那么热情好客。欢言相见,分分离离,也常有几多惆怅的情思,几许依依的爱恋呢!
你吆你的那个骡子我开我的店,
咱们哟二人常见个面。
你是我的那个哥哥你招一招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
这歌儿里唱的情爱,透着一股质朴、俏皮和深沉的韵致。剽悍的年轻脚夫,他们眼中的米脂女子,因为多情而显得更美丽了。久而久之,也许就传为佳话了。
再说,这儿山灵水秀,洁雅可人,众山环抱,城下是开阔的一马平川。田地成畦,绿树蓊郁,少见厂矿的烟尘和喧嚣。遥望远处,浑厚的石崖下,从沙漠旅途中来的无定河,舒坦地流去。城外,有雄峙于一骑山脊上的农民英雄李自成的行宫,观瞻之余,会引出你无限遐思。这龙楣凤檐的仙阁琼楼,如今也成为米脂中学的校舍,争奇斗艳的花苑,洋溢着醉人的芬芳。
走入旧城,我顿感古风犹存。东西南北街巷,一色幽蓝的古式砖瓦屋舍,煞是清爽、恬静。一条小巷是用石块铺筑的,其纹饰如刻意之作,曲径蜿蜒,时有挑水的担儿闪往山顶而去。“斌丞图书馆”古朴大方,好学者络绎不绝。而城外开阔处新筑的书店、体育场及影剧院,却具有时代的风采,大可以与关中县城的同类建筑物媲美。
古城中心的集市,正热闹红火。瓜果季节特有的甜蜜的风,溢了整个米脂城。忽然间,人们被欢乐的唢呐声所吸引,一队送嫁的人儿过来了。赶集的人们,像欢迎贵宾似的,自动让出一条窄道儿来。
开路的是两个后生,擂着挂在胸前的小皮鼓,喜色披露在脸上,飞扬在眉梢。紧随其后,是吹唢呐的。一个年过六旬、身板硬朗的老汉,头上包着羊肚子手巾,腮帮鼓鼓的,踏着八字步低头吹奏着。另一个年仅十七八岁,虎虎有生气,也挺直腰仰着头起劲地吹。这唢呐,一个朝天,一个对地,一个浑厚,一个激昂,直吹得街市摇动,山谷回应。
新娘过来了。她既没坐花轿,也不乘小汽车,而是羞涩地低头坐在一辆脚夫赶的毛驴车上。毛驴摇头摆尾,甩着脖颈上红带子系着的铜铃铛,撒欢地用蹄子敲着街巷的石板路。新娘始终不敢抬头,忸怩地拧着辫梢。可以想象,一个在娘身边长大的娇女,要结发为“婆姨”出嫁了,那内心包含着既是离别的感伤,又是向新生活拥抱的幸福。她没顶红布盖头,没着红花袄,仅从绣花红鞋可以看出些传统风俗的遗迹。她没戴红花,没系红布腰带,那长辫子上打着的两个红蝴蝶结,一闪一闪的,满可以窥见新娘这会儿那甜蜜飞动之恋情了。
从这送嫁队列的仪容,可以看出新娘新郎必是农家儿女。后边两辆毛驴车上的嫁妆,是她汗水的收获。她是俏丽的,也是健壮的,是一个庄稼人的闺秀。此时此刻的塞上小城,在为她当今的儿女感到了欣慰和骄傲。而处于新生活中的米脂城,不正是一个质朴而美丽的新娘吗?
送嫁的毛驴车队,穿街过巷而去了。欢乐的唢呐声,也渐渐远了。余韵里,似乎有一支古老的陕北民歌还在市空萦绕:
满天的星星没呀没有云,
全村村挑上了你一个人。
山沟山坡十样样草,
妹妹我就看上了哥哥你好……
《西安晚报》1981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