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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分寸莫乱心自平(四)
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繁琐,余疏行也不想精细到每个细节都一字不差,而且蓝玄头脑也不是特别迟钝不堪,自然会通过他的话把事情全都整理一遍,不会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
索性就简单的将发生的一切都简言易骇描述了一遍。
先开始蓝玄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听下去,可越是听到最后那份沉着冷静就坚持不下去了,眉宇紧皱,端着茶杯的手紧紧的捏着杯壁,茶水荡漾不止。
等听到弈北宸为了不择手段拿到玲珑册,血洗穹峰宗,用强横打压、扣莫须有罪名让那些不服的宗门强压低头的手段让冥火宫位于江湖最高地位时,蓝玄更是直接徒手捏碎了茶杯,尖锐的瓷片划得他满手血迹。
伤痕累累的手一滴一滴的流着血,血滴落在金丝楠木桌上尤其刺眼,蓝玄却像是没痛苦的似的任由手掌流血。
大堂内在他的不说话下整整安静了半柱香时间,没有谁率先开口打破这份漫长的沉寂,因为他们都在等着蓝玄做决定。
到底是作为扳倒一座大山的一根支柱来助他们一臂之力,还是真正的归隐山林不问江湖世事?这需要他的一个准确回答。
而此刻冥火宫大殿内,弈北宸一身妖艳危险的红衣高坐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月如故。
在月如故的左边站着一身死气的徒秋和黑紫色衣服的乌云巧,而在他的右边站着的无疑就是周离。
这几个人都是一副虎视眈眈的看着月如故,有种扑上来抽筋剥皮的感觉。
月如故抬眼看向高台上坐着的主事人,道:“我待在那黑漆漆的地牢里好得很,抓我来的时候该问的不该问的已经问清楚了,宫主这是又要唱哪出?”
弈北宸和风细雨的道:“自然是怕我冥火宫招待不周,让月公子在那地牢待久了心生烦闷,这不就请月公子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月如故简直是对他这个‘请’法啼笑非疑,你见过一个人请另一个人是用这种粗鲁的推拉拽的‘请’?
“不过我也是小瞧了月公子你呀,都缴械投降了一间牢房都关不住你,居然能把本座的师兄放走。”弈北宸似笑非笑的看着月如故。
月如故也对他笑了笑,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宫主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既然都被你关住了,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至于你师兄是谁,在下可真是打心眼的不知道。”
弈北宸“哦”了一声,从宝座上站起来,一步步的走下台阶,边走边道:“是吗?我倒是忘了,师兄他老人家早就被我废去筋脉,就只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你说这样的一个废人是如何挣脱了锁链,在旁人毫无察觉的前提下逃出去的?”
瞬息间,他以走到月如故面前,一身红衣与月如故的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微微的俯身看向月如故,语速缓慢的道:“还是,他另有其人相助?”
月如故只是轻笑一声,道:“这冥火宫自称防卫森严,竟然也会有失策的时候?”
弈北宸道:“在怎么森严也并不是万无一失,我在怎么防卫防不住有心人千方百计的潜入,就比如说号称江湖第一暗影组织的临江庄主余疏行!”
猛然间,月如故内心跳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是毫无波澜。
“鬼魅绝影在江湖上虽是排名第二,可这第二足矣让为数过半的人望尘莫及,为什么吗?因为他坐拥江湖第一暗影组织,什么消息对他来说都是手到擒来,而他虽深居简出,江湖上人脉却很广,随随便便请个人出面就是功成名就的大侠。你觉得他想要潜进冥火宫很难吗?”
这句话认真听起来就像是在夸大其词的赞扬余疏行的无所不能,嘲讽之意却是铺天盖地的浓厚,引得月如故不禁微微皱眉。
你这是在夸他呢?还是在贬低他?
但弈北宸说的确实是实话,确实是没人能否认余疏行在江湖中的地位,即使是有人对他退避三舍,这也是个无可分说、板上钉钉的事实。
“江湖上英雄豪杰对他的评价都是些什么呢?无非就是年少有为,十五岁就担任临江庄主,十七岁就单枪匹马的一路厮杀,坐上了江湖十首仅次于画骨千的位子,手眼通天、万事不求人。”
“对他这种高深的潜伏手段是又怕又觉得能帮助自己,毕竟手里拿着对方的七寸,对你有着莫大的好处,至少不会肆无忌惮的乱咬你。”
弈北宸转眼看向他,疑问的把问题丢给他:“所以月公子你说,鬼魅这算不算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呢?”
月如故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可以在他身上看出个洞,后者却置若罔闻,嘴上照样念叨不停。
弈北宸道:“往往都是他手眼通天的能力拿捏着别人的七寸,让别人对他有所忌惮,可他未能想到,有一天他的七寸也会被我找到,而且拿捏得无比准确,你说是不是,月公子!?”
白袖子下的手掌蓦然攥成拳头,指甲尖狠狠的扎进了掌心,鲜血慢慢的渗透出来。
半响后,月如故冷笑一声,道:“弈宫主好一副伶牙俐齿,尽说得我无言以对,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呢?”
弈北宸脸上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月公子觉得我想要表达什么呢?”
月如故道:“你说了这么多,原因就只有一个,你惧怕余疏行手里的势力,因为他虽然无门无派却在江湖中人脉很广,先不说第一的画骨千是五代王侯世家,手上拥兵千万,就是第三第四的孔菩萨和万仞莫要么是许多英雄豪杰的恩人,要么就是一派之主,这样的人脉联合起来足矣让你忌惮,所以你才这么说。”
“你知道余疏行手里有剩余的三册书,所以你千方百计的想要拿到手,而你却又不好直面的对上他,你就退而求次的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不等他说要,一阵鼓掌声响起,只见弈北宸拍打着双手,很是赞赏的看着月如故,道:“月公子果然聪慧过人,尽能把我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不得不说余疏行有你这样的一个知己还真是平生大幸。”
大幸吗?月如故感觉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嘲笑,也是对余疏行一种无声的嘲笑。
要是真那么幸运他又怎么会被囚禁在这个地方,余疏行到期后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救他出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对余疏行不够信任,对余疏行不够深刻的了解。
即使站在不知道萧鸢告诉了余疏行没有,但月如故默默的希望余疏行能冷静一些,万不可乱了分寸。
月如故道:“难道弈宫主,那么我们就转回正题,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余疏行的人潜进了冥火宫,并且救走了你师兄?难道他不应该先让人救我吗?”
弈北宸的脸色变了变,即使很细微,但还是让月如故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他这点真的说到点上了。
“你不是说我在余疏行心里的地位很好吗?这就是高吗?高到潜进冥火宫只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救我这个挚友?在说了,我没被人救走,弈宫主不是应该庆幸吗?我没有被救走你就可以拿捏余疏行的死穴,让他乖乖的交出书册。”
“可你并没有庆幸,而是觉得你师兄被救走是一件不可忽视的事情,不可忽视到你来问我这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你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啊!”
渐渐的,弈北宸的不像起初那般和月如故谈笑风生,脸色伴随着月如故的话慢慢的严谨起来。
“你这个师兄你能关他这么久,难道就没想到过他会逃跑吗?”
他只是缓缓的抬眼正视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就像方才弈北宸对他谈笑风生一般无二,一字一句的道:“还是你师兄这人掌握了你什么致命的脉门,让你不得不忌惮,所以才把他关起来的?”
几乎是一刹那,弈北宸脸上如同被冰霜爬过,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容笑得有多灿烂,此刻碎裂的裂痕就有多大。
被宽大的红袖遮盖的手颤抖不止,无法保持冷静下去了。
见他气息缭乱不稳,月如故更是确定自己说到点上了,而他要的就是这种前兆。
他继续端着一副临危不惧的姿态,温文尔雅的柔声细语道:“就比如说,他亲眼目睹了你弑师夺位,屠戮宗门三千弟子,废了他的全身经脉让他成为一个废人,或是……呵!”
这种语气在弈北宸耳朵里犹如刺耳的恶语,一下一下的挑战着他的耐性。
倏的一下,月如故只觉得自己的喉间一紧,弈北宸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伸手掐住了月如故的脖子,狰狞的看着月如故,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
这个‘他’很简单了,指的就是蓝玄,弈北宸在问他这些事情是不是蓝玄告诉他的。
慢慢加大的力道让月如故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但还是笑着对他道:“你师兄都被人救走了,能告诉我什么?我能知道这些,可真是多亏了周离姑娘,或是说周少堂小姐!你是对吗?周少堂小姐?”
被点名的周离眼皮子一跳,抬眼就看见了月如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那种狐狸的狡诈与算计。
同样,弈北宸也慢慢的把目光投向了一边默不作声的周离,沉声道:“是你告诉他的?你都说了什么!?”
完全没料到话会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周离瞪大了眼睛看向弈北宸,心里有一瞬间尽被他的狠厉的目光看得漏了一拍。
她冷笑一声,抬起自己纤细的手,漫不经心的欣赏着饱满指甲上猩红的蔻丹,道:“我能说什么?能说的也只有你那道血淋淋又见不得光的伤口,你自己心知肚明,又为什么要来问我?你不是说你不怕了吗?怎么现在又心虚了?”
弈北宸当即脸色一黑,眼中冒火的看着还心平气和的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