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失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浓雾，蒙尘被玄铁锁链拖进蒙府偏门时，后颈的守宫砂已灼成赤金色。他盯着门楣上褪色的镇宅符，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用九凤鎏金簪划破他掌心取血的场景——那簪尾的云雷纹，此刻正插在华服公子发间。
“跪下！“
侍卫的暴喝震得梁尘簌簌而落。蒙尘借着踉跄之势，指尖拂过青砖缝隙里的陈年血迹。当先天道体的灵力注入地脉，整座蒙府突然响起凤唳般的共鸣，九重屋檐上的辟邪铃同时炸裂。
“果然是妖孽！“端坐正厅的蒙夫人摔碎茶盏，鎏金护甲指着蒙尘眉心，“说！谁派你来冒充我儿？“
蒙尘抬眼望向这个本该熟悉的妇人。她鬓间的白檀香换成鸠羽香，眼尾多出三道金箔妆纹——这是《咸郡礼志》记载的未亡人妆。他忽然注意到蒙夫人颈间的翡翠璎珞，其中一枚玉珠刻着微不可察的“守“字。
“母亲...“他故意让嗓音嘶哑，“可还记得七岁上元节，我在宗祠打翻长明灯...“
“放肆！“华服公子突然拍案而起，袖中滑出的赤玉盘龙佩撞在青铜烛台上，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血色咒文。蒙尘胸前的青玉螭纹佩骤然浮空，两道龙形虚影在梁柱间撕咬纠缠。
蒙夫人突然按住太阳穴，鎏金护甲在额角划出血痕：“尘儿七岁那年...“她踉跄着走向蒙尘，九凤簪突然射出一道青光，将他破碎的衣襟撕开——左肋那道月牙状旧疤赫然在目。
整座正厅突然陷入死寂。蒙尘记得这道疤的来历：五岁偷学御剑术，被剑气所伤。当时蒙夫人用九凤簪蘸着朱砂在他伤口画符，说这是“凤栖梧“的护命咒。
“不可能！“华服公子突然尖叫，声音变成男女混杂的诡异腔调。他撕开锦袍，左肋同样位置竟有道正在渗血的崭新伤口，皮肉翻卷的形状与蒙尘的旧疤完全吻合。
青玉螭纹佩突然迸发刺目光芒。蒙尘在强光中瞥见惊人幻象：华服公子体内盘踞的九条骨龙正啃噬着赤玉盘龙佩，而自己经脉中的凤形灵力竟与蒙府地脉相连。
“原来如此...“他借着强光撞向蒙夫人，在触及她袖摆的瞬间，用先天道体截取到一缕记忆残片——七年前血月夜，正是眼前这位母亲，亲手将昏迷的他交给白袍人。
玄铁锁链突然收紧，蒙尘被拽着撞向青铜鼎。千钧一发之际，屋顶传来清越剑鸣，三十六道翎羽剑气破瓦而入，将锁链尽数斩断。
“好戏该收场了。“白凤剑仙踏着月光飘然而下，手中提着灰衣人的头颅。那头颅双目圆睁，后颈赫然纹着咸郡影卫的血瞳刺青。
蒙夫人突然大笑，九凤簪插入自己心口：“太迟了...“喷涌的鲜血在地面汇成古老阵图，整座蒙府开始塌陷。华服公子在烟尘中化作九首骨龙，叼着赤玉盘龙佩冲向地底——那里裂开的幽冥裂隙里，隐约可见万千白骨堆积的祭坛。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时，蒙尘突然睁眼。床板缝隙渗出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这是师父教过的“赤鳞粉“遇热挥发的特征。他翻身滚落床底，三枚透骨钉擦着耳际钉入枕芯，钉尾缀着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颤音。
“不愧是先天道体。“窗棂外传来沙哑低笑，“连睡梦中都运转着《龟息诀》。“
蒙尘指尖轻触腰间玉佩，青光照亮床底暗格。他摸出半块靛饼塞入口中咀嚼，靛青汁液在舌底化开时，胸前的守宫砂突然灼亮如星——这是《百毒谱》记载的“以毒攻毒“之法。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蒙山雾茶？“少年故意让嗓音带着惺忪睡意，袖中暗扣的化蛊丹已浸透染布。
木窗吱呀作响，蒙尘在阴影中瞥见来人靴尖的云雷纹。这纹饰与母亲当年的绣品如出一辙，只是边缘多出道血线——正是咸郡死士的标记。
“四少爷好胆识。“黑影翻入时带进缕腐叶气息，“只是这招对百目大人的傀儡蛊...“
话音戛然而止。蒙尘突然暴起，染布精准罩住对方面门。化蛊丹遇毒即燃的青烟中，黑衣人脖颈蛛网纹疯狂扭动，竟是从皮肉里钻出数条血红蜈蚣。
“拟态·玄蛇绞！“
蒙尘旋身踢翻铜盆，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九道水链。黑衣人挣扎间撞碎妆台，藏在镜后的赤玉盘龙佩残片叮当落地——这分明是武侯府灭门夜失踪的阵眼碎片！
楼外突然响起密集脚步声。蒙尘扯下床幔裹住残玉，翻身跃出窗外时，瞥见掌柜正用朱砂笔在账本勾画——那笔势竟与母亲当年封印幽冥裂隙的手法完全相同。
“平安客栈...原来如此。“他踏着飞檐残雪，忽然想起师父说过：“最险处往往最安全。“这客栈恐怕正是白凤剑仙布在蒙城的暗桩。
五更天的蒙城笼罩在冥青色雾霭中。蒙尘蜷缩在城隍庙飞檐下，望着启蒙台方向升起的血雾。那些雾霭在空中凝成九宫卦象，正是《御风诀》记载的“血祭启灵“前兆。
“终于要开始了么...“他摩挲着怀中残玉，忽然察觉地脉传来异样波动。先天道体的灵力自发运转，竟在瓦片上刻出微缩版武侯府阵图——缺失的东北艮位，赫然对应城主府地窖方位！
破晓时分，第一缕天光刺破血雾时，蒙尘耳畔响起师父的传音：“辰时三刻，混入祭品队伍。“他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粗麻囚衣，领口处用靛青绣着“癸未“字样——这正是当年武侯府三百童男童女的编号。
当启蒙台的夔牛鼓擂响第七声时，蒙尘已换上囚衣跪在祭品队列末端。前方蒙夫人正在焚烧龟甲，烟气中浮现的却不是卦象，而是万千挣扎的怨灵。他忽然明白那些失踪的乞丐去了何处——每个祭品后颈都浮着蛛网纹，正是被噬心蛊控制的证明。
“吉时到——“
司祭的唱喏声中，蒙尘怀中的残玉突然发烫。他假装踉跄跌倒，趁机将残玉塞入祭坛裂缝。当青玉螭纹佩与赤玉残片共鸣的刹那，整座启蒙台的地砖竟浮现出完整的武侯阵图！
“就是现在！“白凤剑仙的声音混在风雷声中传来。蒙尘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守宫砂上。冲天而起的凤影中，他看见那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年，正被九条骨龙拖向祭坛中央的归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