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卓志遠篇（2）
我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直至遇見妳的第一秒。
練習時，對手犯規拍走我手裡的球，球滾到老遠，為了趕快開球，我雙眼追著籃球，準備拾回，只見球停在一名女生的黑鞋前面。
我打波時習慣專心一致，絕少留意場邊的觀眾，這是我第一次留意到妳。
慢慢往上看，妳雙腿纖幼光滑，校裙不像其他女生般改到恐怖的短。妳的白校服沒很多褶痕，看得出燙過才穿上，妳有我欣賞的女生的整潔。然後，我注視妳的臉。
就在這刻，我感到連呼吸都顯得吃力。這種很有壓逼感的氣場，只有初遇前度時才感受過。
我居然像個傻瓜般，在妳面前，發了大約兩秒鐘的楞。由於這一呆，妳比我更早一步，俯身撿起了籃球。
其他人看起來，就像我在等一個女觀眾替我撿球，我真是糗大了！
妳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飯來張嘴的惡爺？我們本來應該平等，我忽然像先輸一仗，用一種不安的心情走近妳。
妳倒是落落大方，伸長兩臂，把籃球推到我懷內。
傳球一刻，我的指尖無意碰到妳指尖，有種像ET與地球人觸到對方的似遠還近，在我心頭閃閃發亮。
我終於回復了些少的正常，對妳說了句真心的“謝謝”，妳露出一個溫婉笑容，大方說了句“不用客氣”。
然後……妳和我，就沒有話繼續下去了。
我愈著急，愈找不到可說的話。我球技尚可，但一向不是口若懸河，對自己實在無能為力。
因此，我只得向妳笑一下，轉身步回球場內。
妳可看出，我笑中帶有苦澀？
我抱著球，心情失落的跑回場中，妳卻在背後喊了一聲：
“7仔！”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離一離。
就恍如，心臟被揪出了身體外，再被擲回原處，快如閃電的抽離感。
也許，應該誰也無法看出，只有我知道那種震憾力。
我前女友也是這樣喊我，甚至乎，我有一種錯覺，妳倆連聲音的熱度都一樣。
我轉過頭去，妳讚我打球打得好。我心頭暖暖的，居然懂得說了個冷笑話，逗得妳大樂，用掌心把眼鏡框向上推一下，跟我相視而笑。
我就像得到獎勵的小童，跑回場中，繼續練習比賽，心頭仍禁不住喜悅。
之後，我打得特別起勁，不知妳有沒有察覺到？就像為了報答你鼓勵我那句“你打得很好啊！”我加倍努力、加倍show off自己。
要讓自己……爆型！
許多次，有意無意偷眼看妳，但留意妳追著我的目光，我就不好意思的避開了。我倆就像玩著躲避球，既想打中對方，又希望將自己藏在安全位置。
後來，我隊的分數被大幅拋離，為了“求分”，我更專注搶球，卻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分鐘時間，再看看妳站著的位置，竟站了個身材豐滿的女生。
我引頸四看，捕捉到妳正好拐出校門的背影，我滿腔的熱情驟然冰封。
是我打得不夠好，令妳對我失去了興趣？還是，妳覺得我的表演太刻意，談不上爆型？
又抑或，妳約了男朋友要先走？
我真是傻，一心以為練習完畢，我可藉着剛才拾球的事，跟妳多談幾句。
也許，更可一同並肩走出學校，走到乘車處。又或，去麥記一齊食麥旋風。
可是，目送妳離開，我知道自己錯失了僅此一次的機會。
妳走後，接下來的練習，我居然沒法集中精神打下去。
真沒想到，在轉校的第二天便遇見了妳。更想不到，我連打球的表現也被妳影響了。
我最希望發生的、和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居然同一時間發生。
練習終在六時半結束，我用盡了身上最後一點氣力，真的累透了。
圍觀人潮漸散，我靜靜收拾，不時抬頭搜索妳蹤影。
雖然，我心裡明白，妳已離去了，就很難有折返的可能。
在這時，有人拍拍我肩膊，我的心劇跳，妄想身後的人就是你。當我轉過臉，卻發現是籃球隊內唯一戴眼鏡的隊員。我們都叫他四眼仔。
我記得，他練習前說過，因我仍未摸熟這家新學校，他今日會帶我去女排部看長腿女生……可是，我現在哪有心情？
我正想開口拒絕，四眼仔卻在我耳邊說了句：
“喂，志遠哥，你剛才練習得非常不專心啊！”
“咦？”
“紅顏，總是禍水。”他說：“就是那個，替你拾球的女生。”
我想否認，但我知道自己心虛，四眼仔一下便指出我練習不專心，而我的確如此。
他扶了扶膠眼鏡框，一派專家的口脗：“由你見到她第一眼起，你便沒有用心練習了，你自己知道嗎？”
我沉默下來，不懂反應。
“你喜歡了她，就別想否認了！”
我愕然看他，來不及否認，他已朝我投來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我更加無言以對。
對，他說得不錯，我確實就在一剎間喜歡了妳。
我怎可自欺欺人？
我臉上火辣辣的。除了四眼仔，應該有更多人發現我在游魂吧？我抓抓眼眉，略略垂低頭說：“對不起，我太不專心了！”
“人之常情啦。”四眼仔笑，“你只不過偶然一次不專心，我是從來沒有專心過呢！”
我抬眼呆呆看他，一時間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四眼仔靜默一刻，用平淡到彷如事不關己的聲音說：
“我和你的不專心，是因為同一個人。”
我全身一震，看著四眼仔。
“我也很喜歡她啊，她是我同班同學，叫程文意。”他說。
我不知作什麼反應才對。
“所以，我練習時也有留意她，卻見她不停注視你。”四眼仔瞪著我的臉說：“而你，你也在偷偷看著她。”
我想說什麼，卻半點話也說不出來。
四眼仔輕搭我肩膊，“好可惜囉，我知道她喜歡的不是我。”他再看我一眼：“是你！”
我看看四眼仔，他臉上掠過一絲悲哀，說：
“她從來沒有用看你的那種眼神看過我。”
我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覺得高興，反而，我有種受傷的感覺。
是，我心裡很難過。
我對他說：“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四眼仔搖搖頭，打斷我的話：
“喜歡她的人還有很多啊，大家都在公平競爭。我只不過能夠看透整個形勢，迅速判定自己落敗了！”
他根本不讓我插口，輕鬆笑了起來：“看來，我也要轉換另一個暗戀對象了！”
我非常勉強地陪笑。
四眼仔用力拍一下我肩膊，說：“由昨天起，我倆已是隊友，將來合作的時間還多著，我不想對你隱瞞甚麼。如果我們之間有心病，對籃球隊的士氣也有害無益，對不對？”
我點點頭，頓然明白他突然說這番話的動機了。
欠缺士氣和合作精神，隊友間有心病，對講求高度合作的籃球隊，是致命一擊。
我和四眼仔一同離開學校，再沒有談及妳，只談著關於籃球的種種。
我們談得很投契，四眼仔提議，不如相約周末吃午飯再詳談。
踏上巴士前，他指指對街那間名叫“LOVE CAFE”的咖啡室，約好時間後，對我說：“先到先等，不見不散。”
他向我揮揮手，然後上巴士離開。我怔立在巴士站，心裡沉重。只記起他那一句話：“她從來沒有用看你的那種眼神看過我。”
我不覺得愉快。
真的，我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愉快。
把喜歡的人拱手讓給別人，即使再偉大，也是天大的傻瓜！
但，另一方面，我欣賞這個人，我意識到，我和四眼仔，該是蠻長久的好朋友。
在愛情星球裡
住著一群精神錯亂的呆瓜
計算太精準的
根本不肯移居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