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连环计
清晨的阳光洒进会议室，照得身上暖烘烘的，虽然还不到冬天，却已经让人有了想晒太阳的冲动。
唐冬坐在应急办的会议室，晒着温暖的太阳，感觉心情不错。他面前放着测试样机：野村长信的XP760，旁边坐着公司的销售：兴致勃勃的韩尚文。
一周前，他的心绪并没有这么好。这个客户其实比较简单，刘爱民是通讯科长，也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当然一直在帮自己；主任薛长征部队转业时间不长，摸不准深浅，所以自己跟他只能保持面上的接触，关系还停留在公事公办的层面，这个不能急，得慢慢帮他培养一些“好习惯”。操之过急的话，万一对方是根雷管，那就点燃自己，血肉别人了。好在薛长征不太懂技术，因此比较放手让刘爱民做事，这也是自己做得还比较顺的原因。
这次这个项目，一开始挺顺利，刘爱民已经说服薛主任用XP760的优势特征作为采购标准，自己已经找好了几家公司，招标的时候一配合就大功告成。
没想到挤进来一个征程科技，这也没啥，只要招标文件写死，野村长信控制一下授权，其他公司也没法投。
万没想到最后来了个霍尔美达的搅屎棍，一通王八拳，现在客户放开了测试的范围，唐冬就感觉局面有点失控了。
尽管刘爱民告诉他，看主任的意思还是比较重视传输距离、防尘、防摔、防水几个指标。但他还是感觉不好——做好的局只要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就会越破越大。
心情好转来自于上周小魏子的一个电话，电话是打给小韩的，说征程科技为了弥补传输距离短的劣势，准备在霍尔美达的设备上加装功放器以增加传输距离。唐冬琢磨了一下就笑了——这是想带我的节奏啊，有点意思，那咱就好好玩儿玩儿吧。
打仗最怕敌情不明，知道对方要出什么牌就好办了。
客户预定的测试时间是9：30，现在还比较早，唐冬和韩尚文都等得有点无聊。早知道这么早，还不如喝碗胡辣汤再上来，唐冬摸着有点饿的肚子，心里想着。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三个人鱼贯而入走了进来。圈子不大，董兵和卫征他都认识，便非常绅士地起身打招呼，还有一个人不认识，就一定是那根“搅屎棍”了。他就向对方伸出手去，却问董兵：“这位是？”
董兵赶紧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二人便互递名片算是认识了。
许问真三人刚坐下，小韩就好奇地走过来拿起他们的样机开始把玩，嘴里假装啧啧称奇地夸奖，许问真就调侃道：“怎么样，兄弟，有没有兴趣做我们代理？”他心里倒真是这么想的，如果把本地几家最强的代理商都攥在自己手里，哪还有今天的事。
唐冬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如果把几个知名品牌的设备都攥在自己手里，哪还有今天的事，便接话道：“这个可以有，许总有空到公司坐坐。”
卫征在一边不干了，竞争对手应该有个竞争对手的样子，这也太不严肃了，你们都勾搭上了，哪还有我的事。便插话道：“唐总卖野村长信的产品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做我们的产品。”一句话就把敌我阵线分得清清楚楚了，刚聊出来的天立即被杀死了。
看众人不说话了，小韩就坐到董兵旁边，语带双关地小声问他：“董哥，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董兵心里一惊，却假装不懂似的说：“当然准备好了，你没看卫总都摆好了吗？我们还多准备了一台。”
小韩嘿嘿一笑，然后比了一个把东西拉长的手势，挑逗地说：“我指的是这个。”
董兵的脸一下就白了，心跳开始加速，虽然故作镇定，但声音变得有点发颤：“你真逗，不懂你在说啥。”
小韩就嘿嘿笑着走开了。
见他走远，董兵赶紧扭头对许问真说：“糟了，问真，山陕科技可能知道我们加功放器了，小韩应该是看出来了。”
许问真就笑着说：“那你应该建议他，让客户对所有样机都开棺验尸，看有没有人非法改装。”
卫征也把脑袋探过来，笑着说：“对啊，让他们打开盖子验机。”
董兵愣住了，这俩家伙，昨晚点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韩尚文像考试得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欢天喜地找父母报喜去了：“唐总，加了，加了，他们肯定加了，我刚才试探了一下，董哥脸都白了。”
唐冬刚要训斥他：都娶了媳妇儿的人了，稳重一点，别毛毛躁躁的。突然他明白了小韩的意思，倒有点吃不准了：本来以为对方是卖个破绽，引自己上钩，然后再杀个回马枪弄死自己的。难道真是个破绽，不会这么低级吧，那这个游戏也太不刺激了。
沉思了一下，他叫过小韩说：“你去找小魏子，就说有个立功的机会。”然后对着小韩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
9：30，薛长征带着刘爱民、小魏子等一干技术人员来到会议室，测试活动正式开始，刘爱民首先宣布了规则：
1，双方互相检查对方测试样机是否与上次确认书上的型号一致；
2，通讯科对双方机器进行公开测试；
3，通讯科公布测试结果确认书；
4，双方确认测试结果无误，并共同在测试报告上签字；
5，招标的时候双方只报价，参数指标直接使用今天的测试结果打分。
流程公平、公正、公开，没有毛病，征程科技、山陕科技均表示无异议。刘爱民却突然话锋一转，说：“经咱们科魏工提议，在第一个环节增加一个步骤，双方可以打开对方机器后盖，检查是否有改装痕迹，如有问题，可向通讯科举报，我们会将现场样机与生产厂商网站上的产品资料进行比对，如果有任何不符的地方，则视为非法改装，提供该样机的公司将不再具备参与竞标的资格。“说完，刘爱民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征他们一眼。
许问真听刘爱民宣布完，就笑了，转身对卫征说：“兄弟，遇到高手了，咱们的计谋被识破了。“
卫征搓着腮帮子，满脸愁容地说：“那怎么办呢？如果硬测指标，咱们除了轻点、小点，其他主要指标不被打成筛子啊！”
董兵坐在座位上，看见韩尚文向这边走过来，知道他是来检查机器的，紧张坏了，赶紧问卫征：“卫总，他们来检查了，有没有没改装的机器啊？”
卫征已经没有心思逗他了，就说：“都给他们吧，我们一台都没改，董兵，麻烦你去检查他们的机器。”
董兵满心疑惑，不明就里，但既然自己的机器并没有改装，心也就放下来了，起身去检查对方的样机。
双方检查完毕，型号均无误，而且样机都是原装正品，没有改装的迹象，薛长征非常满意：看来咱们选择的这两家公司都是人品不错的君子公司，都没动什么歪心思。
唐冬的好心情一直在持续，看来对方有点手段，不是等闲之辈，可也不过如此而已，并没有多少高明之处，不过游戏这么玩还是有点意思的。
测试还没有完全结束，但结果已经比较明朗了，XP760在几个主要指标上都碾压“刀锋绅士”。他舒适地扭了扭腰，回头却没看见许问真，知道他不愿面对这么惨烈的战况，躲出去了。便走出来想要安慰他一下，胜利者总是大度的嘛。
走出会议室，看见许问真背靠着窗户，正在晒太阳，阳光从他右侧照进来，脸上的光影衬托得五官很立体，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神情透出深深的忧郁。
唐冬熟悉这种感觉，优秀的人往往都是寂寞的，就走上前去，笑着说：“许总使得一出好计策啊！”
许问真从癔症中被惊醒，也调侃着说：“唐总也没少读三国啊！”
“许总这一出是蒋干盗书吧？”
“可惜唐总没有斩了蔡瑁，张允。”
“所以许总也就没能火烧赤壁。”
二人便相视大笑，笑完许问真诚挚地说：“唐总，恭喜，恭喜。”
唐冬很感动，忙说：“许总，承让，承让。”
这时董兵向这边走过来，唐冬就说：“许总，你们先忙，我过去一下，这次别着急走啊，在下做东，跟许总共叙佳话。”
许问真看唐冬走远，心里更加惆怅，知音难觅啊，想到一会儿还要对他使出杀招，心里着实不忍。
董兵奇怪地看着唐冬走远，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相聊甚欢，只是问到：“问真，你们这次究竟搞什么鬼啊？把我都整糊涂了。”
许问真此时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了，就向他揭开了谜底：“兄弟，卫总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你还没看懂吗？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改装我们的样机，只是故意让小魏子把这话传给山陕科技，希望他们能被我们带了节奏，也跟着改装，我们却在现场揭发他们，懂吗？”
懂了，懂了，董兵一下醍醐灌顶，他跟纪宏嘉一样，其实不笨，只是智商需要导航，就接口说道：“但是唐总识破了你的计策，并没有上当，而是将计就计，按兵不动，如果我们的样机测试效果好过手册，就说明我们改装了，他就揭发我们，如果我们的测试值都在手册范围内，他们就乐见其成，碾压我们。”
想了一下，他又问：“呃，那为什么他们今天不等测试开始，直接就建议开盖检查呢？”
“那是因为你的表现，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肯定改装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走，进去吧。”
会议室里，测试结果已经打印出来了，卫征脸色苍白地看着测试结果还在发呆。许问真走过去，拿起测试报告看了一下，没有意外，双方都发挥正常，XP760对“刀锋绅士”的碾压效果成绩喜人，证据确凿。
小韩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告东游西荡，想把喜悦的情绪渲染到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唐冬却非常沉稳，脸色平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展现了一代宗师的渊渟岳峙。
小魏子开始催促两家到前面签字，卫征看着许问真说：“许总，要不我们不签了吧，这结果太丢脸了。”
许问真一脸严肃：“兄弟，必须签，不签才丢脸，我们可以丢单，可绝不能丢人。”
董兵崇敬地看着许问真，这才是老大的风范，输单也输得雍容大度，明明白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胡搅蛮缠。
卫征无奈，只得走到前面，在确认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唐冬见卫征签了，也走上去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魏子就把双方签字的文件交给刘爱民，刘爱民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递给薛长征，薛长征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又盖上应急办的章，就让小魏子拿到办公室存档。
许问真看着一切做完，突然站起来，对薛长征说：“主任，这张测试报告我能不能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这个要求倒没什么，只不过战败的一方要拍投降书做纪念，还是很怪异的。薛长征大度地说：“没有问题，还有谁要拍照的都上来吧。”韩尚文马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前面，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还以为不能拍照呢！”
许问真拍完，转头对薛长征说：“主任，咱们今天这个测试做得非常公正，双方参与竞争的产品型号、性能指标都明明白白进行了确认，并公示天下，杜绝了任何人为操作的空间，作为霍尔美达公司的代表，我心悦诚服，我相信在座大家都是认同的，对吧？“
没有人响应，自己人认为他疯了，对手以为他傻了。许问真毫不理会，突然诚挚地对主任说：“不过薛主任，我还有个建议。“
从上次交流的印象来看，薛长征其实隐隐觉得许问真不应该就此束手就擒，听他如此说，便用眼神鼓励他继续。
“咱们的应急小分队，其实是一个准军事化单位，每一次的消杀去污的行动都是一次标准化的军事行动，所以，咱们这次的设备采购其实是一次军备采购，军备采购怎么能在实验室做几个实验，弄几个指标就做决定了呢？哪一次军备采购不需要进行实弹打靶、实战演习来考察武器的性能，从而做出决定呢？“许问真深思熟虑，侃侃而谈：“所以，我建议：
1，组织一次野外实地演练，不需要小分队全员参与，有个10到20个人，分别使用双方的设备进行一次拉练，让队员在实战中切身体会不同设备的优劣，要知道，一线战士才是设备的最终使用者，能不能用，好不好用，是他们说了算，不是在座各位说了算的。
2，两家公司各自使用自己的视频监测方案，设备自己提供，但是手持机必须是今天测试的型号，这样公平吧。
主任，您觉得呢？“
众人都听呆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唐冬还没有完全品过味儿来，不过有两条是肯定的，一是刚刚合上的破口又被撕开了，二是如果真要演习，每家公司至少提供10万左右的设备，成本太大了。
刘爱民心里腻歪透了，这根搅屎棍太能搅了——茅房都加盖了还能再捅一棍子。
薛长征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演习早就在计划之中，不过原本是想等到设备采购齐全后正式做的。但那样其实有风险，万一买的设备不实用，或者不适用，或者到时组织协调不到位，演习搞砸了，自己这个创举的效果就打折扣了。
许问真这个建议简直太好了，招标前先拉练，既能检验出哪款设备最好用，最适用，又能为正式演习积累经验。而且从采购流程的角度来讲，也是非常严谨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是为自己加分的事情，太好了。不仅要做，而且可以多做几次。他的脑海中闪过碧血黄沙、丛林雨夜、大海岛礁，自己和战友要么绝地潜伏，要么猛虎下山、要么蛟龙出海歼灭敌人的场景，拉练，太好了！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豪爽地问：“许总，你们准备这样一次拉练的设备，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得两周左右吧。“许问真老老实实说。
“那就两周后，我们先找一个环境恶劣的地方模拟一次突发疫情，你们准备20个人的装备，我们队员全装备负重，实战演练两天，一天用一家的设备。”薛长征不愧特种兵出身，雷厉风行，而且指挥若定，不容置疑。
从应急办出来，许问真也开始了雷厉风行的作风，吩咐卫征，打电话给公司，帮我们订三份盒饭，我们回公司商量拉练的事。卫征心里奇了怪了，三份盒饭的事，整的跟后勤司令部似的。
办公室里，卫征不解地问：“许总，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一出呢？毫无意义啊！反正也赢不了，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钱呢？”
许问真没回答他，却问董兵：“如果我们要赢这个项目，怎么赢？”
“那当然是让客户用我们的优势特征作为招标参数嘛。”
“对，那客户谁来做这个决定呢？”
“薛主任啊，他是决策者啊！”
“薛主任凭什么采纳我们的优势特征呢？”
“当然是队员说我们好呗，他们是使用者啊！”
“好，队员说好，主任认可，那招标方案报上去谁来批准呢？”
“薛主任的上级啊，决策审批者啊！”
“对了，队员说好，主任认可，上级同意，我们就胜算在握了，同意吗？”他同时问卫征和董兵。
“同意”
“同意”
“OK，那怎么做到以上几条呢？”许问真又问。二人便摇头，他们确实脑子有点乱。
许问真知道他们一时理不清楚，便自己说到：“我们的优势是体积小，重量轻，但缺点是传输距离近，这一点只需要加一个移动基站就可以解决。如果解决了传输距离的问题，加上重量轻，体积小，就可以解决队员说好的问题。”
停了一下，他接着说：“可是对于主任和他的上级，我们要做到的绝不仅是认可和同意，而是要做到让主任赞美，上级赞赏。”
看着对面两个一脸惊愕的人，他继续说：“所以我们方案至关重要，拉练的时候，不仅带上移动基站，而且带上笔记本电脑，电脑装上我们的系统，我们的手持机有定位和IP功能，就可以融入客户的通讯系统，他们就知道每个视频所对应的队员，然后在现场指挥中心的电脑上，点击相应的视频就可以和与之对应的队员通话，而其他队员不受干扰，这就是指挥调度系统。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将军梦，主任军人出身，这个梦想肯定更加强烈，到时我们让主任往指挥的位置上一坐，让他做一次将军，找到亲临前线，坐镇指挥，锐意杀敌的感觉，你们觉得他会赞美吗？拉练成功，再建议主任把上级也拉来过过瘾，你们觉得上级会赞赏吗？
所以，我们计划的核心就是用系统打败对方的单机。“
卫征和董兵听呆了，想不到老大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太震撼了，震得脑袋嗡嗡的，卫征琢磨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那山陕科技不也可以这样做吗？”
董兵一听笑了，他已经佩服得无以复加了，便解释说：“XP760之所以传输距离远，又皮实，是因为它是模拟机，不是数字机，模拟机是没有定位和IP功能的，就无法融入通讯系统。他们只能给每台手持机编号，通过编号呼叫队员，这样效率和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卫征就咧嘴笑了，董兵却突然问：“那山陕科技不会也换一款数字手持机来上系统吗？”
这次许问真笑了，拿起手机晃了晃：“今天的测试白做的吗？这么多人的字白签的吗？我拍的照白拍的吗？况且我做这一切都是站在薛长征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从感情上他一定是支持我们的。”
卫征恶狠狠地说：“他们敢换型号，老子告死他们。“
却听许问真语重心长地又说：“兄弟们啊，做项目一定要设计，要有想象力、创造力。你们以为我上周的计谋就是一个‘蒋干盗书’吗，错，我那是一个‘连环计’。“
见二人不解，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不解释，他们可能永远不解，就继续说：“如果唐冬听信了小魏子的话，也改装，我们只需揭发他们，他们就出局了，那这也就是个‘蒋干盗书’。如果他不信，那他主要的精力就会用来琢磨我的意图，他就会成天思考如何把XP760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他的注意力就会被牢牢钉死在XP760上，而根本没时间考虑是否需要换一款机器来上系统方案。“
见他二人崇拜地看着自己，他又谦虚地补充道：“当然，当时XP760优势明显，他也没想到我会提出拉练的建议，所以就没往其他地方考虑也是重要的因素，我们这算一次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吧。“
卫征听是听懂了，可还没有融会贯通，便站起身，挠着脑袋在屋子里转圈，转了两圈停下了，坐在椅子上开始笑，边笑边拍大腿：“太妙了，从没见过有人把项目做得跟打仗一样，太过瘾了。不行，今晚一定要去开心一下，许总，不许推辞啊！“
许问真却毫无兴趣，便试探董兵：“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吧。“
董兵却比许问真还道学，还清高，也是一把推辞了。
卫征就觉得了无意趣，这么过瘾的事不找地方庆祝一下，这两个家伙装什么装呢。
吃过晚饭，唐冬坐在书房里，长长嘘了一口气。他已经完全琢磨透了许问真的策略，作为这个行业资深的专业人士，当许问真提出拉练的建议的时候，他就感觉深深的不安，意识到自己做的局已经失控了，当时现场太乱，他还没想透局势会走向何处。
下午回公司，他就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便一直在想破解之道，可是一直想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计可施，而且想要全身而退都不行了。
高，实在是高，先略施小计，如果自己智商欠费，跟着他的节奏走，那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搞出局。可悲的是智商余额已经欠费，自己却没意识到，还以为识破了对方计谋，便放心大胆按照原计划进行，没想到自己的小局始终在对方的大局之中，对方才是“神功在手，江山我有”啊！自己上午还想着安慰别人，幸亏没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
唉，终究还是让人火烧赤壁了。
怎么办呢？就像一只闯进蜘蛛网的虫子，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来。
不想了，还是再问问刘爱民吧，他拨通了刘爱民的电话，先给对方详细解释了许问真的计划，然后试探着问：“兄弟，你看咱们能不能换一款数字型号的机器，也装上系统参加拉练呢？”
刘爱民想都没想就反问他：“你觉得呢？你认为薛长征会答应吗？征程科技那帮人会答应吗？你没看上午姓许的等所有人都签完字才拍的照吗？”
一连三个反问，每一个反问的答案都是一个大写的“不”，唐冬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在打拳击，对手上来什么话不说，只是一圈一圈把自己的手脚捆得死死的，然后才戴上手套狠揍自己。
于是他又试探着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你看我能不能就不参加了，反正参加也是帮别人抬轿子，而且还要花一大笔钱。”
刘爱民就笑了：“兄弟，说气话不是，生意好的时候你抢着上，有一点困难你撒腿就跑，你让薛长征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唐冬听这话心里也不舒服，就说：“以前吃的都是肉渣，好不容易看见排骨上桌了，又被赶下桌子了。”
刘爱民听这话味儿不对啊，他倒也不想让唐冬太悲观，反而安慰他：“兄弟，你也不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姓许的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在拉练中用‘轻’‘薄’的优势再挣扎一下呢。”
这纯粹就是自己骗自己了，唐冬心里想，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太让对方下不来台，便说：“兄弟，我知道，我也不过说说气话而已。”
挂完电话，他嘘了一口气，不仅没什么作用，反而把担心都坐实了。
他站起身，点燃一支烟，在书房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拿过许问真的名片，照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许总，雄才大略啊，恭喜恭喜。”
电话另一头，许问真就知道唐冬已经破译了自己的计划，也觉得这哥们智商不俗，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给自己什么目的，于是敷衍到：“哪里哪里，唐总，都是事儿赶事儿赶上了。”
唐冬怕对方误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许总，没别的意思，在下心服口服，你放心，我接下来该配合就配合，绝不捣乱。”
“好兄弟，有情义。“许问真心里佩服对方是一条好汉，能屈能伸。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给自己献一个投名状，目的当然是着眼于跟自己长期的合作，他知道对方的公司是有IT软件背景的，立即想到可以招募一个云计算的合作伙伴。便毫不犹豫地又说：“等这个项目做完，我一定拜访唐总，咱们联手，可以下的棋可不止通讯设备。”
“那我等许总的消息。”唐冬也挺高兴，他的确也立志做一条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第二天上午，董兵就给王大陆打电话，毕竟20个手持设备加一个移动基站，虽然笔记本电脑可以让卫征自备，融合软件找人友情赞助，但超白驹还是需要提供接近10万的货。估计得谈判一阵子。
王大陆已经从WLMQ返回上海几天了。他在WLMQ陪徐章一周，孙卫红带着孙向东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招呼着，各种营养品补得徐章“三高”都超标了。因此徐章拆完线，二人就逃也似的离开了WLMQ。
此刻，他正带着负责东区的销售跟谢良工规划四季度的业务。王大陆因为进步很快，老板就让他监管东区，而且明示，如果业绩显著，明年会提拔他做全国的销售总监。他非常感慨，负责西区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事，跟着西区的兄弟们学到了太多东西，有的经历和经验真的是从血泪中得到的啊！终于从一个江湖小白坐上了知名门派大师兄的位置。放在以前，谢良工是不可能理会自己的，现在终于平等地坐在自己面前了，尤其感觉良好的是：自己旁边还坐着个小弟。
因此，当谢良工提出超白驹应该把给东区代理的价格降下来，以便跟西区代理保持一致的时候，王大陆绅士地笑了，用非常礼貌但是坚决地口气说：“谢总，我们给全国所有代理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大家起跑的位子是公平的，西区代理价格低是因为他们销量大，奖励多，从而把成本降下来了。东区代理我们执行的是同样的政策，只要大家量大，奖励都是一样的。‘刀锋绅士’是高端产品，西区许总的团队花了很多时间帮我们运作项目，才做到今天的局面，我们不可能对不起他们的。”
谢良工心里这个气啊！他现在体会到纪宏嘉的痛苦了，虽然’刀锋绅士‘总量还很小，但它是会长大的呀，而且超白驹这个态度，等于许问真在东区扎了一根刺，让自己如鲠在喉啊！
仿佛为了呼应他的感觉，他刚要说话，王大陆的手机却响了。王大陆接起电话，静静地听对方说了一会儿，逐渐呼吸就变得越来越粗重，脸上越来越放光，喜悦的表情也越来越夸张。然后，他努力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跟对方说：“董哥，两个建议啊：1，如果项目拿下了，这批拉练用的设备可不可以直接交货给客户，2，如果单子输了，我说如果啊董哥，你别多心，征程科技能不能补偿我们一点损失，毕竟那么多设备开箱使用过了，只能降价出售了。”
听那边董兵说要跟征程科技沟通一下再回话，王大陆便挂了电话。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他预料到了这是个大单，但没想到这么大，而且这么快就搞出眉目了，江哥说许总出马，对手落马，还真不是吹的。这个项目搞定，明年升总监的事应该靠谱了吧。
要不是董兵一再叮嘱要低调，他早就一嗓子唱出来了。
但他实在忍不住想要说点啥，这么高兴的事，不收获几双羡慕的眼神怎么对得起自己呢？说什么呢？说点传奇吧。于是他就把自己这次在WLMQ的奇遇讲了一遍，最后总结说：“我太喜欢西区的氛围了。霍尔美达的影响力非常强，大家即使有一些误会和不愉快，很快也就沟通解决了。”
谢良工心不在焉地听着，就是说其他区氛围不好呗，这他妈都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了，还氛围好，感情挨刀的不是你自己吧。
很快，谢良工以他的职业素养抓住了关键线索，就像饿狼闻到了血腥味儿：许问真扣了代理商的返点！当听到说许问真拿这笔钱另有用处时，他立即毛发倒竖，肾上腺激素飙升，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另有用处，不就是自己私吞吗。即使没有私吞，截流代理返点挪作他用也是贪污行为啊！及至听到最后说因此还引发了血案，有人受伤、急救、还被警察询问，录了口供，一下就感觉豁然开朗，云开雾散，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天上终于掉馅饼了。
扎了那么多刺，不痛不痒都被对方拔出来了，这次可是一柄剑，可以让对方一剑封喉的利剑，看你怎么拔！
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老天，他终究是会开眼的。
这时董兵电话回过来了，谢良工听不到他们说啥，但是王大陆一通忙不迭的感谢后就挂了电话，很显然对方同意了，想到前面王大陆电话里说的“能不能补偿我们一点损失”。他们一定是拿这笔钱做补偿，谢良工完全坐实了王大陆前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