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忘记了初衷

陈一零跟着辟谷，学了一个月的唐诗。对她来说古诗本就生涩难懂，每一首被辟谷故意改得面目全非，有的更是闻所未闻。为了寻找正确版本，纠正辟谷的错误，她只能翻烂了《唐诗三百首》，一首一首，翻来覆去地找。

这么多天，陈一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么愉快地坚持下来，对，就是那么愉快！事实上如果你能和一条狗一起学古诗，你也是可以坚持的，对吧？

这么多天，辟谷是真的乐在其中，每天傍晚和陈一零一起的那半个小时，成了它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再后来有一天，陈一零不耐烦纠正它，直接照着书念了一首诗。这一念，又差点让辟谷老泪纵横，它默默点头，也跟着她念起来。其实，它一直比较喜欢做学生的。

背多了，她就会提问：“你能背多少关于梅花的诗句？”

辟谷略一思索，就能从脑袋里搜出许多诗句说出来：“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李商隐《忆梅》。”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柳宗元《早梅》”

……

再问它：“关于美食的诗？”

“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山夫折盈抱，抱来早市鬻。物以多为贱，双钱易一束。置之炊甑中，与饭同时熟。紫箨坼故锦，素肌擘新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久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且食勿踟蹰，南风吹作竹。白居易《食笋》”洋洋洒洒一篇，辟谷快速背完，吐着舌头喘粗气，惹得陈一零大笑。

背得真过瘾！辟谷喘着粗气，靠在陈一零的脚边，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才华横溢。

陈一零发现辟谷好像很热衷于背古诗，它喜欢背诗就像普通狗喜欢玩狗玩具一样，而且它还能从背诵的过程中找到乐趣，找到成就感。为了每天都和辟谷玩，她都是提前一天做好功课，把生字都标上读音，反复朗读直到能背出来。

“辟谷，我给你取个英文名吧！叫Google，怎么样？”

“此名甚是怪异，有何说法？”辟谷每当坚定地觉得自己是只文化狗的时候就会文绉绉、酸溜溜地讲话。

“这是夸你脑子里的诗多！本来想叫你度娘，但你是一只公狗，叫度娘不合适。所以，就叫谷哥吧。Google，古狗，有没觉得这名字跟你很配，而且十分洋气？”

“善。”

“嗯？”

“可以。”辟谷抛了个白眼，“我叫古狗，你叫什么？”

“我没有英文名，不过我的名字可以写成数字10，陈十，呵呵，你可以叫我小十子，我爸爸妈妈就经常这么叫我。”

“小石子！呆呆的样子果然像个石头人儿。”小石子？看来自己和石头有缘分啊！现在有个小石子做自己的学生，那么，老子和那石头生的孙悟空的关系岂不是更近了！辟谷这样一分析，不由对陈一零又多了几分好感。

“说我呆？”陈一零倒竖双眉，一手揪起辟谷的耳朵。“你怎么可以说我呆！”

“以下犯上！……哎呀……你不尊师！不成体统！放肆！啊……孺子不可教也!”辟谷一边躲一边咿咿呀呀地叫。

“呵呵，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以下犯上！”说着，一手揪住辟谷脖子，一手从它腹部抄起。它被抱了起来。

“呜呜呜……”辟谷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它一动不动地垂着四肢、垂着脑袋，任人摆布。在那个人类小屁孩的怀抱里，它背上的毛被轻轻抚摸着，它所有的悲伤和孤独被一一撸平。

时间是不是停止了？

时间，求你在这一刻就停止吧！

它只想大哭一场，开心地，痛快地大哭一场。

这该死的、久违的……温暖！呜……

“辟谷，你要不要到我家去？我家的阳台很大，可以给你做狗窝，阳台上有花、有阳光，我给你买个超可爱的狗窝，你要什么形状都行！我可以带你去宠物商店挑！还有……”

小女孩的声音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它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辟谷，你又贪恋眼前的温暖了，你忘记自己的初衷了！你是要让这孩子远离你啊！美好的事物能在世界上停留多久？你又能拥有多久？既然不能永恒，那么还不如不要了……

它至今记得徐衡，它记得自己在他墓前徘徊的那百年，那无边无际的孤独，那沉至海底的冷寂，那失去一切的悲伤……他给它的温暖在它反复回忆咀嚼下，变得无比苦涩。

那天晚上，辟谷在桥洞下呜咽了整晚，许是那声音太过悲伤，周围的野狗们也纷纷附和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