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明代的“剪燈系列小說”

明代初年的傳奇小說集《剪燈新話》和《剪燈餘話》，合稱“二話”；加上其後的《覓燈因話》，而成“剪燈三話”。（表4）這類作品是明初傳奇小說的代表作，通稱“剪燈系列小說”。“剪燈”即剪去燼餘的燭心，讓燈燭更亮些；以此命名寄寓了作者的深刻用意，並抒發獨特的人生感悟。基本上是借志怪以傳奇，而多取材於近事。有明二百七十多年，“剪燈系列小說”不但對戲曲、小說產生很大影響，且及於易代之後的文言小說，此外又流播域外朝鮮、日本和越南。上述作品俗稱“三燈”，此外尚有一些“剪燈”類著作甚至連書名也相同，例如周禮撰《剪燈餘話》，就與李昌祺所撰小說同名。

表4　明代的“剪燈三話”

■ 瞿佑的《剪燈新話》

瞿佑的《剪燈新話》，成書於洪武十一年（1378年）前後，四卷，附錄一卷，共二十一篇。形式仿唐人傳奇小說，在文題和意境方面亦規摹唐人，情節新奇生動，辭藻綺麗。當中出現以市民為主角的作品，顯示了題材的擴大；其敍述方式也已擺脫史傳的影響，而形成自己的特色。以婚姻戀愛為題材的作品如《金鳳釵記》、《翠翠傳》、《綠衣人傳》等，反映了封建婚姻制度的不合理；以鬼神怪異為題材的作品，多數滲透着因果報應的思想。當中也反映了元明之際一些黑暗的社會現實，還有文人的牢騷和不平。

《翠翠傳》寫青梅竹馬的兒女戀情以至夫妻生離死別的遭遇，是《剪燈新話》中最優秀的作品；《渭塘奇遇記》是青年男女夢中相會而終成夫婦的故事，寫景尤為妙筆生花。《剪燈新話》在藝術技巧方面並非上乘之作，惟因明初文網甚密，文壇冷落，是以煙粉、靈怪之類故事，足新耳目，刊行之後，讀者甚眾。明清戲曲和擬話本作者，常於此書擷取題材。清代各種坊刻本均非足本，而以日本慶長、元和間所刊篇數最全。

瞿佑（1341－1427年）亦作瞿祐，字宗吉，號存齋，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做過教諭、訓導、長史之類的小官，一生懷才不遇，永樂年間曾因詩獲罪下獄，謫戍保安（今陝西志丹縣）十年，後遇赦放還，恢復原職，內閣辦事。除《剪燈新話》外，還著有《香台集》、《歸田詩話》、《存齋遺稿》等。《剪燈新話》一出，響應者甚眾，推動了明初文言小說的復興，可見其影響之巨。⁽¹⁾

■ 李禎的《剪燈餘話》

李禎的《剪燈餘話》，成書於永樂十八年（1420年），五卷，二十二篇。此書是仿《剪燈新話》體裁之作，主要敍述男女婚戀、幽異神怪之類的故事，較著名的有《芙蓉屏記》、《鞦韆會記》、《田洙遇薛濤聯句記》等。《芙蓉屏記》是一個引人入勝的公案小說，內容無限曲折，憑人力破案，最終卻能團圓結局。這類作品表達了作者對人性的尊崇，有反封建的傾向。

李禎（1376－1452年），字昌祺，以字行，廬陵（今江西吉安縣）人。永樂年間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預修《永樂大典》，擢禮部郎中；遷廣西左布政使，坐事謫役，後復原職，改任河南左布政使。為官清廉方正，為人寬厚剛直，因病退隱，居家二十二年。《剪燈餘話》中穿插了許多與正文無關的詩詞，論者或云有故意炫耀才學之嫌，其敍事宛轉曲折，有一定的藝術水平。

■ 邵景詹的《覓燈因話》

正統七年（1442年），國子祭酒李時勉上書，以《剪燈新話》之類的書，“假托怪異之事，飾以無根之言”，“不惟市井輕薄之徒爭相誦習，至於經生儒士多舍正學不講，日夜記憶，以資談論。”朝廷因而採取禁毀措施。此後一段時間，沒有出現模仿《剪燈新話》的小說。半世紀後，文禁漸為寬鬆，成化以後，“剪燈系列小說”再次出現高峰。

邵景詹的《覓燈因話》，二卷八篇，成書於萬曆二十年（1592年），亦是模仿《剪燈新話》的傳奇小說集。“蓋燈已滅而復舉，閱《新話》而因及，皆一時之高興”，而命名為《覓燈因話》。內容多勸善懲惡故事，文筆樸實遒勁，而少辭藻渲染，對明末擬話本小說有相當影響。書中較好的篇章，是《桂遷夢感錄》和《姚公子傳》，前者的主人翁忘恩負義而終能悔悟，後者的主人翁是豪爽而又放縱性情的公子。邵景詹別號自好子，齋名遙青閣，籍里與生平事跡均無考。除《覓燈因話》外，另有《剪燈叢話》十二卷，收錄歷代文言筆記小說及傳奇一百三十七篇，在保留古籍方面有一定功勞。

此外，還有趙弼的《效顰集》等仿效之作。此書上卷十一篇為傳記，中、下卷十四篇多記鬼神靈怪之事，表現了作者崇尚忠節、痛恨奸佞的政治態度，也有心憂天下、平慰世人的懷抱。明代中後期的“剪燈系列小說”，多以描寫人情世態為主要內容，旨在感發人心，挽救日趨頹廢的社會風氣，而較少詞采方面的鋪陳，志怪的成分也相對減少，文筆樸素，下開清初《聊齋志異》的創作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