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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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st Newspaper·Spring

林国里的搏战

森林里的树木,经常发生种族间的争斗。

我们走进森林,首先看到的是云杉林。它们个个都是森林国里的老战士。两三根电线杆高的老云杉笔挺挺地站在那里,它们是这密林里资格最老的长者,始终保持着阴郁的沉默。它们的树干,从基脚到梢头都是光溜溜的,只偶或有几根枯枝,弯弯扭扭地往上翘起。

针叶树是树林里的巨人,它们在高空中伸开它们蓬蓬的巨掌,相互挽着臂,大屋顶一般笼盖住了整个森林国。阳光射不穿它们厚厚的帷帐,下方黑黢黢(qū)的,不透一丝风。这里能闻到一种潮湿和枝叶腐烂的气味。好不容易生长出几株小植物来,也都因为照不到阳光而枯萎了。唯有灰藓和地衣对这种憋闷的国度感到满意,它们能贪婪地汲取树液,虽然它们的主人已经在林国的争斗中倒下了,但是它们依旧密密麻麻地趴在大树的尸体上。

这里碰不到一只野兽,也听不见一声小鸟的歌唱。偶尔能见到一只孤独的猫头鹰。这只猫头鹰是藏到这里来躲避阳光的。它被走进森林里来的人吵醒了。它竖起它的羽毛,抖动它的胡须,钩状的嘴发出啧啧的声音。

在云杉的领地里,只要不刮风,就一片安静。风从树梢刮过的时候,那些挺立着的树巨人,也只是摇动摇动它们的树梢,气势汹汹地嘘嘘几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在老树林里,数不胜数的云杉个子最高,最大也最强壮。

我们走出云杉的地盘,再往前走,就是白桦林的地盘了。

在这里,皮肤白皙、绿发卷卷的白桦树和银色的山杨树,用窸窸窣窣的碎语声欢迎走进树林里来的人们。许多鸟儿在它们的枝叶间歌唱。阳光穿过树梢洒下五色斑斓的光点,于是光滑的树干上不时跑过金亮亮的兔子、金亮亮的蛇,滑过圆圆的小圈儿,还有月牙儿和小星星。地上长满了矮草,这青青的一族,在大树帐篷下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

野鼠、刺猬和兔子在我们通讯员的脚下窜来窜去。风从上面吹过的时候,这个快乐的国度就发出一片欢腾。在没有风的日子里,这里也并不静寂无声,有树叶颤动发出的细碎声音,沙沙地响个不停——它们没完没了地低语着,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

这个森林国度的边界是一条河,河那边是一片空阔地带。那边原来也长着大树的,只是树都被砍掉了,这空地再过去,有一堵黑漆漆的大墙——那又是一个一望无际的云杉林群落。

我们知道,森林里的冰雪一旦融化,这片空地就不再荒寂,它将变成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

树木种群的居住地总是显得太狭窄。如果旁边有一点儿新空地可以去占领,它们就都立刻出动,恨不得马上就把它抢到手。

我们过了河,在林木采伐迹地(已被采伐过的林地)上搭起一个帐篷,住下来,决意要亲眼看看这场决斗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阳光和煦的早晨,从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长枪在互相对射。

我们赶快赶过去看。

原来是云杉发动进攻了——它们出动空军来占领这片被砍光了树木的土地。

太阳晒热了云杉的大球果。球果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球果一个接一个裂开了,每个球果裂开时都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玩玩具枪似的。球果本来紧紧包裹着的鳞片一下崩开来。球果就仿佛是一个秘密的军事掩蔽部,它一崩开,种子就像小小的滑翔机,立即从里面飞出来。风托住它们,捧着它们,一路旋转。一会儿举得高高的,一会儿又放得低低的,就这样一直飞向前去。

每棵云杉上有成百上千个球果。每个球果里都藏着百来架种子滑翔机。无数的种子在空中飞翔,往采伐迹地上散播。

但是云杉的种子有相当的分量,所以小风并不能把它们带得很远。因此,它们飞到半路就掉下来了,这样就没能播遍整个空地。几天后,刮来了一阵大风,云杉种子滑翔机这才算把空地全部占领了。

不料接下来的几天早晨,倒春寒把种子冻得半死不活。不过好在后来下了一场春雨,土地变柔软了。柔软的土地可以收留这批差点儿被冻死的小移民。

云杉族群占领采伐迹地的时候,河那边的山杨正在开花。它们那无数毛茸茸的柔荑花序里的种子才开始成熟。

过了一个月,夏天临近了。

云杉族群领地里开始过喜庆的节日了。它们在自己的树梢上点起了红蜡烛——那是新球果结出来了。云杉们全换上了节日的盛装,瞧,它们那墨绿色的针叶树枝上缀满了金黄色的柔荑花序。

云杉开花了,这就是说,它们开始储备来年的种子了。

它们播撒在空地上的种子,被温暖的春水泡了些日子,现在开始膨胀了。该是它们钻出来见世面的时候了,年轻的云杉要来占领这片土地了。

这时白桦树还没有开花呢!

我们想到,白桦树是肯定没有占领这片新大陆的机会了。云杉族群捷足先登,其他树木统统错过了占领的机会。

战争看来是打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