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学回归平静的心态
西交利物浦大学执行校长席酉民坦言,最近他参加了一个顶级全国教育改革与发展会议,会上提出的教育综合改革方案及大学负责人热议的话题基本集中在当前大学内部的管理问题上。
在他看来,虽然这次改革呼声很大,但并没有抓住中国高教最要害的问题。他认为,很多教育者已经意识到风险和挑战的严峻性,可是在教育改革的重大会议上,却很少有人触及和深入讨论。
席酉民认为,如果能够解决大学发展中的根本问题或要害问题,许多内部问题或自动消失或迎刃而解。如果只是纠缠于眼前头疼的问题,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忽视或不重视背后的根本问题,只会按下葫芦起了瓢。
在西浦,席酉民一直在思考和探索:在网络化、数据化、国际化的社会,什么样的人才在未来具备竞争力?什么样的教育理念、学习方式、培养模式、大学氛围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以知识为导向的传统大学能否教出适应当今社会和未来竞争的学生?如果不能,那么新时代的育人理念和教学方法是什么?面对这样的新的教育理念,需要什么样的新型的大学模式?
一、把学生当成年轻的成人
一直以来,我们习惯的是“相马”式的人才选拔,确定各种标准和选择流程,从而导致在中国各种考试特别是应试教育的流行。“这不仅扭曲了教育,而且可能因标准的扭曲,造成培养出来的或选出来的人才也是扭曲的。”席酉民说。
实际上还有另一种用人机制,即赛马机制。不在于有没有人去选拔你,而在于你有没有能耐脱颖而出。这样的机制重在建设公平、公正、透明的社会环境,不仅会推动人们的素养提升和能力训练,而且会释放其潜能和动力,促进人才辈出。
目前,从幼儿园到大学,国内教育大多以知识和内容为导向,而不是以素养和能力为目标。比如幼儿园的考核,很少有人(包括家长)去考察如何培养孩子的健康态度、阳光心态、正确的行为方式,却多去计较孩子识几个字、会几位数的算术。
席酉民说,中国大学大多把学生当成孩子,什么都管,西浦则把学生当成年轻的独立的成人,只是因为年轻,才需要去引导和帮助。
“老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不可能青出于蓝。”席酉民说,真正的学习是学习者行为和思想的永久改变,尽管学习始于课堂,但主要发生在学习者将知识应用于实际环境的过程中,并最终改变其价值观。老师和学校要努力创造这种环境,因此,学习的评价就不仅仅是考试了,考试只是一个环节,更重要的是看学生在学习和知识运用过程中的成长,所以肯定是过程考评。
席酉民说,教育是让人发现自我,释放潜能,帮人成长的过程。“只有改变灌输知识的传统教学模式,才有可能使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可能激发他们更大的创造力。”
二、从教师主导到以学生为中心
席酉民认为,学习者天生具备创造力和自我导向能力,教育者应扮演指导者和资源提供者的角色。所以未来高校要考虑的是,如何真正将以老师为主导的教育转变成以学生、学习为中心的教育。
席酉民认为,大学不是学知识的地方,而是帮助学生健康成长、学会学习的地方。“过去教育主要是消除无知。”如今,人们很难无知,难的是准确地判断知识的真假,并且利用好这些知识。当代教育不仅仅是简单传授知识,更多地是帮学生对知识作出理性和独立的判断,有能力系统地整合和运用从多元渠道获得的知识碎片,并学会持续性学习。
作为学校,就是要创造一种平台和环境,让学生有兴趣、动力去学习,有机会把学到的知识运用于实践中。比如,西浦提倡研究导向型学习,老师和学生从现象和问题出发,学生会满怀好奇去观察、搜集资料、分析和判断,进而解释现象和解决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学到了如何观察或发现问题、怎么收集信息和相关知识、怎样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问题中、怎样跟别人合作、怎样来表达自己,等等。“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学生不仅记住了知识,更重要的是人真正成长了。”
三、让大学知道自身定位,关注品牌建设
关于目前高等教育的改革,在席酉民看来,最根本的是三个问题:高教资源配置、权力制衡关系和如何建立新的大学形态去适应新时代。
席酉民认为,国内以工程和项目去配置资源的形式,让中国大学不得安宁,处在关注上级意图、一味追求指标和排名的浮躁状态,而不是以学生为中心。“按照大学的类型,构建规范、透明的资源配置体系,会诱导大学有清晰的正确定位,静心于育人、研究和社会服务,而不是制造形形色色的名堂工程、跑部钱进。”
“其次,应进一步理清政府和大学的关系,确立大学的法律地位和办学自主权,学校的质量、人才的培养要靠市场去检验,这样大学便会专注于自己的核心使命、关注品牌建设,而不是永远陷入浮躁的无奈中。”
席酉民说,资源配置体系和独立法律地位会让大学静心于自己的核心业务,但不可能保证大学获得成功。从未来的角度看,大学还需认真根据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和需求反思教育、重塑教学、再定义大学,找到适应未来的大学形态,才可能健康发展。
四、大学应告别工分制
席酉民说,大学是最典型的知识组织和知识工作者聚集地。现在绝大多数大学的管理模式依然是层级(官僚)结构,这种注重专业化分工和直接监控的模式既妨碍合作又影响效率。
“知识工作者不可能被监控。比如说老师或者研究生,坐在实验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在思考,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思考什么。”
席酉民说,对知识工作者而言,一定是让人知道做这件事情的意义。大学需要提供平台让他们能够有条件去做那些他们认为有意义和价值的事。
遗憾的是,现实中各个大学都在用一些简单的指标“算工分”,限制了合作、阻碍了深度研究,制造了很好看的数字,却失去了大学的精神,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大学一定要扁平化、网络化、社区化,要有文化氛围。”席酉民说,“大学要给每个人提供活动空间和自主控制权利,而不是跟在背后算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