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微型金融与公益慈善的边界
中和农信是中国扶贫基金会发起成立的机构，经营初衷不是靠贷款获得盈利，而是通过提供普惠金融服务实现扶贫的社会使命。它的社会使命体现在：主要服务贫困地区低收入农民；客户群体中农户比例占到99%，有80%的人连续三年无法从传统的金融机构获得贷款；妇女在客户中占比达到了94%。[1]中和农信在发展的早期，资金来源主要靠财政资金和强调社会价值的非营利性资本。但是随着发展规模的扩大，中和农信越来越需要从市场上获得资金——如商业银行的批发贷款，并为此付出成本，因此财务可持续是至关重要的。财务可持续能够保证中和农信的经营表现并有助于其业务扩展，同时也可以不再依赖持久的捐赠来维持正常的服务。为了能让机构可持续发展，中和农信需要做到财务自足，因此会在一个较低的利润率目标下，向客户收取合理的利息，这是它区别于公益慈善事业机构的地方。目前，中和农信具备一定的盈利能力，但利润率相对金融机构较低，资产质量较好。从财务指标可以看到（见表2-1），目前的贷款利率是能够维持中和农信财务自足的。那么，这个利率的确定是否合理？会不会像一些观点认为的，公益性小额贷款机构应该向农民收取比银行更低的利率呢？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个让中和农信维持财务自足的最低贷款利率，也就确定了微型金融的下边界，在这条边界之下的小额信贷服务就更偏向于公益慈善性质。
表2-1 中和农信2009—2014年盈利能力指标与贷款质量指标
（一）中和农信的贷款利率解析
中和农信公示的一年期贷款利率是13.5%（优质客户可以下降到12.5%）。商业银行一年期贷款的基准利率在5%左右，通常银行根据个人或小企业客户的不同情况发放贷款时，利率上浮30%~50%（但要求抵押或担保）。营利性小额信贷公司的一年期贷款利率通常会接近基准利率的4倍。中和农信目前执行的是13.5%的贷款利率，从表面上看比从商业银行贷款利率高不少，比营利性小额信贷公司低得多。利率水平高于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是合理的，这使得有其他融资渠道的人不会向小额信贷机构贷款，就能使小额信贷资金真正流向从其他金融机构无法获得贷款的群体，保证小额信贷机构服务农村发展的使命。但是用13.5%与金融机构公示的贷款利率直接比较是有问题的，因为中和农信使用的是等额本息还款方式下的贷款利率。
下面我们把中和农信的贷款利率折算为一次性还本付息方式下的利率，与银行进行比较。中和农信的1年期的小额信贷，等额本息贷款利率为13.5%，还款方式是：第0期获得贷款，假设为10000元，前两个月不还款，从第3个月开始每月还款1135元，到第12个月还清。实际上，农户从第3个月开始就不能完整使用10000元贷款了。我们应用计算净现值的思路，采用内部收益率（IRR）的方法，由后10个月每月还款1135元来计算一次性还本付息的实际利率。将之后每一次的现金流贴现到第0期，与第0期贷出的10000元相等。由内部收益率方法得到大致每月的收益率为1.72%，由此可得，年化收益率为20.64%（即百分比年利率，中和农信称之为“综合费率”）。这个综合费率是可以和商业银行和营利性小贷公司公示的贷款利率相比较的。根据1.72%的月收益率，计算得到理论上中和农信一年期贷款的实际收益率为22.71%[2]。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采用一次性还本付息方式的利息明显高于等额本息还款方式的利息。因为采用等额本息的方式，利息和本金都在逐月递减，付出的总利息较低；而一次性还本付息借款人每月所支付的利息是一样的，因而利率水平较高。对于农民而言，分期还款能够减小到期一次性还本付息的压力，经实践检验，13.5%的利率是能够接受的；而对于中和农信而言，分期还款能够加速资金周转，产生更高的收益。据统计，中和农信的小额贷款资金周转率远高于1（李静，2013）。如按照每笔贷款13.5%的收益率、年周转率1.68计算，年收益率可达22.71%。由于采用了等额本息还款方式，中和农信的公示利率，与一般的小额信贷公司相比，就显得不那么高了，这对于并不精通金融知识的农民而言，感情上也易于接受。
但是中和农信作为一家公益性小额信贷机构，收取年化20.64%的贷款利率，是不是偏高？最低利率为多少才能够维持商业上可持续？很多国际研究成果支持小额信贷机构收取较高贷款利率的做法，因为小额贷款的特点使其在客户考察和甄别、贷款发放和回收方面的成本较高，需要依靠利息收入来覆盖其高昂的融资、经营及贷款损失成本（Armendáriz and Morduch，2013）。利率的主要构成要素有运营成本、资金成本、贷款损失准备和利润。Rosenberg，Gonzalez and Narain（2009）指出，运营成本构成了利率的主体部分；贷款损失准备对多数贷款公司来说占比不大，因此对利率的影响较小；微型金融机构的负债资金成本高于银行，推动了贷款利率上升。世界银行扶贫协商小组（以下简称CGAP）和MIX（Microfinance Information Exchange）（CGAP，2003）对全球几百家小额信贷机构的调查显示，小额信贷机构要想实现财务可持续，其贷款利率平均需在26%左右。如此看来，中和农信收取的利率低于全球中值水平。
（二）通过Rosenberg模型估算中和农信可持续利率
CGAP的专家Rosenberg（2002）提出了能使微型金融机构可持续发展的贷款利率定价模型：
R=（AE+LL+CF+K-II）/（1-LL）
式中，AE是行政成本与平均贷款余额的比值；行政成本指除去资金成本和贷款损失外的成本总和，包含职工工资及福利、社会保险费、广告费、租赁费、办公费等；LL是贷款损失率，即贷款损失总额与平均贷款余额的比值；CF是资金成本与平均贷款余额的比值。K为预期利润与平均贷款余额的比值；II是投资活动的收益与平均贷款余额的比值。
尽管Rosenberg模型在估算微型金融机构可持续利率时存在一些问题，但它不失为一种简单易行的计算方法。为了将中和农信的实际利率与符合中和农信可持续发展的利率水平进行比较，我们将中和农信2009—2014年年报中的相关数据代入Rosenberg模型中进行检验，检验结果如表2-2所示。其中，我们选用了三种预期利润目标进行对照，K1表示利润率为0，对应的R1是收入恰好覆盖成本时的最低可持续利率；K2的利润率1%是中和农信对外宣称希望维持的利润率目标，对应R2；K3是中和农信现实的利润率水平，由当期的营业利润除以平均贷款余额得到，对应R3。
表2-2 Rosenberg模型下中和农信可持续利率
计算表明结果，根据2011—2014年的数据，运用Rosenberg模型得到的中和农信的最低可持续利率R1与中和农信年化贷款利率20.64%相差1个百分点左右；维持一个较低的1%利润率目标时，R2与中和农信年化贷款利率几乎相等。R3是用作对照项的，它与理论上计算出的中和农信实际收益率22.71%接近，说明模型是基本适用的。2009年和2010年的计算结果整体偏低，主要与数据质量有关。以Rosenberg模型结果判断，中和农信目前的利率水平可以支撑其可持续发展，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和农信在兼顾社会使命的同时还能够实现累计盈利。然而我们也注意到，中和农信的行政成本占比是逐年递增的。其原因在于农村的微型贷款属于劳动密集型服务，在农村基础设施不健全、新增网点较多的情况下，需要增加雇员，而农村劳动力成本也逐年提升，这导致了行政成本占比逐年增加。
（三）通过成本加成定价模型估算中和农信可持续利率
为了与Rosenberg模型结果进行对照，我们借鉴目前商业银行常用的贷款利率定价方法——成本加成法再次估算中和农信的可持续利率。成本加成定价法的公式是：
贷款利息收入+非贷款利息收入=总成本+合理利润 （1）
式中，总成本包括运营成本、资金成本、贷款损失准备、其他业务支出、税收等。将公式（1）细化可得：
LI+CI+II+OR=（FC+AC+FE+TS+LA）+RP （2）
式中，LI为贷款利息收入；CI为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II为投资收益；OR为其他业务净收入；FC为资金成本；TS为营业税和所得税费用；AC为管理费用；FE为财务费用；LA为资产减值准备；RP为合理利润。中和农信的负债资金来源主要有两部分，一是来自商业银行的批发贷款，贷款利率加上担保费用后得到实际资金成本利率为8%~9%；二是股东借款，股东借款的资金成本要低于商业贷款，但占比较小。从股东的角度而言，合理利润率R0包括预期的盈利水平（中和农信定为1%）加上对通货膨胀的补偿。综上所述，（2）式进一步改为：
LB×RL+CI+II+OR=FC+AC+FE+TS+LA+（A-L）×（R0+π） （3）
式中，LB是平均正常贷款余额；RL是平均可持续贷款利率[3]；A是平均资产总额；L是平均负债总额；π代表通货膨胀率。由（3）式得到可持续贷款利率RL的表达式：
RL=［（A-L）×（R0+π）+（FC+AC+FE+TS+LA）-（CI+II+OR）］/LB
根据中和农信年报数据，我们估算了不同年份的RL，结果如表2-3所示。R0是中和农信提出的1%的预期利润目标，R0L是代入R0值计算出的可持续贷款利率。R1是以当期营业利润除以当年平均贷款余额得到的实际利润率，R1L是代入R1后得到的可持续贷款利率，作为R0L的参照。从结果可以看出，2011—2013年成本加成定价模型计算出的可持续贷款利率要高于中和农信年化贷款利率20.64%，2009、2010和2014年的可持续贷款利率低于20.64%。总体而言，成本加成定价法可持续贷款利率高于Rosenberg模型得出的可持续利率，主要原因是后者考察的成本要素少于前者。这说明，按照目前的贷款利率，中和农信的小额信贷业务已经接近微型金融的下边界。
表2-3 成本加成定价法中和农信可持续贷款利率单位：万元
注释
[1]中和农信年报（2014）。
[2]实现这个收益率的前提是信贷资金必须及时有效地配置。
[3]RL也可以作为可持续贷款收益率，与中和农信的实际贷款收益率22.71%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