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墙外之影
探索者号像一颗银色的子弹，刺入第七节点外围的暗红色迷雾。小雨站在舰桥中央，透过量子强化玻璃注视着那片扭曲的空间。她的皮肤光纹比平时更加明亮，在昏暗的舱内投下青蓝色的光晕。
“防护罩维持在97%效能，“副官李瑾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但根据读数，那东西正在解析我们的防御频率。“
小雨点点头，没有移开视线。暗红感染在近距离观察下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细节——它并非纯粹的雾气，而是由无数微观的几何结构组成，这些结构不断重组、分裂，仿佛在进行某种计算。
“启动艾丽协议，“小雨命令道，“将我的神经链路与飞船核心直接连接。“
李瑾的手指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这太危险了！上次有人尝试直接神经链接，意识被冲散成了——“
“我是星光低语者，“小雨打断她，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也是唯一能与金树网络完全同步的人类。如果那里真有父亲的信号，只有我能辨认出来。“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李瑾最终输入了授权代码，低声说：“愿星光指引你。“
神经连接完成的瞬间，小雨的视野爆炸般地扩展。她同时看到了飞船的每一个分子结构、第七节点扭曲的时空曲率、以及暗红感染那令人作呕的脉动节奏。而在这一切之下，有一个微弱的、几乎被噪音淹没的信号——一段熟悉的能量波动频率。
“父亲......“小雨的意识延伸向那个信号，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根细线。
突然，暗红感染剧烈翻腾起来。它不再是一团无定形的雾，而是凝聚成无数细长的触须，向探索者号袭来。警报声响彻飞船，防护罩效能急剧下降至63%。
“撤退！立即撤退！“李瑾大喊。
但小雨无法移动。她的意识被某种力量攫住了，拖向一个超越常规时空的维度。在那里，她看到了——
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墙，而是由纯粹数学构造形成的边界，将无数宇宙分隔开来。在这些墙与墙之间，漂浮着某种黑暗的物质，它们蠕动着，吞噬着偶尔从墙的裂缝中泄漏出的光。
而在最近的一道裂缝处，一个模糊的人形能量体正在挣扎。即使隔了三十年，小雨也能认出那个独特的能量特征。
“古特博士......“一个声音突然在小雨意识中响起，却不是来自父亲。这声音像是千万个声音的叠加，既古老又年轻，充满令人战栗的非人感。“你来得太晚了，变奏因子。收割已经开始。“
暗红感染突然突破了防护罩。小雨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她的神经系统。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父亲的能量体向她伸出了手，而某个更深处的黑暗里，有六双眼睛同时睁开了。
当小雨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无法描述的空间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她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皮肤上的光纹变成了唯一的照明源。
“这里是墙间裂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雨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如果这里存在“站“的概念的话——不远处。那身影由纯粹的光构成，轮廓依稀能辨认出父亲的样貌。
“父亲？真的是你吗？“小雨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形成奇怪的波纹。
光之人影微微晃动：“部分是。你的父亲古特博士的大部分意识已经消散，我是他留下的......回声。一个为了等待你而刻意保留的片段。“
小雨想要靠近，却发现自己的移动在这个空间里毫无意义。距离似乎是由意识决定的，而非物理位置。
“暗红感染是什么？“她直接问道，“为什么它会有你的信号？“
光之人影——古特的回声——伸展出类似手臂的构造，在虚空中描绘出一系列复杂的符号：“暗红不是感染，而是工具。建造者用来收割成熟文明的工具。他们设计人类为变奏因子，是因为我们需要在秩序与混沌间保持平衡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阻止收割。“
符号重组为一幅令人不安的画面：无数宇宙像气泡一样漂浮在虚无中，而某种巨大的结构正从中抽取能量。
“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们？“小雨追问，“三十年过去了，母亲她——“
“时间在墙间裂隙没有意义，“古特的回声打断她，“对你来说是三十年，对我只是一瞬间。林博士将意识融入金树网络是正确的选择，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突然，整个空间震动起来。暗红色的物质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像血液滴入清水般扩散。
“他们发现你了，“古特的回声变得不稳定，“听着，小雨，艾丽留给你的不只是一颗种子，那是——“
暗红物质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古特的回声。小雨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粗暴地拉扯，坠入一个充满尖啸的漩涡。在最后的瞬间，她听到父亲的声音，这次清晰得不可思议：
“找到墙的建造者，他们也是囚徒......“
现实如玻璃般碎裂。小雨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探索者号的医疗舱内，李瑾焦虑的脸庞占据了大半个视野。
“感谢星光你醒了！“李瑾扶她坐起来，“我们失去了你整整三分钟。“
小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分钟？我感觉像是......“她停住了，注意到医疗舱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她的影子再次自主行动了，这次它指向飞船的某个特定方向——货舱。
“调出飞船内部监控，“小雨突然说，“货舱区域。“
画面显示货舱空无一人，但在高维频谱扫描下，一个模糊的光点清晰可见。它悬浮在存放艾丽遗物的保险柜前，呈现出与小雨能量核心完全一致的青蓝色。
“那是......“李瑾倒吸一口冷气。
小雨的皮肤光纹与屏幕中的光点同步脉动起来：“姐姐留下的信息。父亲说那不是普通的种子。“她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得去看看。“
就在此时，飞船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每个角落：“警告！暗红物质突破第七节点防御！警告！光桥正在关闭所有外部连接！“
主屏幕上，光桥的影像被扭曲的暗红色阴影逐渐吞噬。更可怕的是，阴影中开始浮现出人形轮廓——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它们排列成整齐的阵列，如同等待命令的军队。
“那不是自然现象，“小雨轻声说，“那是军队。暗红感染是一支军队。“
李瑾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们在进攻光桥？但我们还在这里！“
小雨看向货舱监控，那个青蓝色光点现在变得异常明亮，几乎要冲破屏幕。她做出了决定：“全速前进，穿过第七节点。“
“什么？那外面可能是任何地方！我们会被撕碎的！“
“不，“小雨指向屏幕，“父亲说找到墙的建造者。而姐姐在告诉我们——出口在那里。“
探索者号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向已经完全被暗红物质笼罩的第七节点。在撞击前的最后一秒，小雨看到货舱监控中的青蓝色光点爆发出一阵强光，包裹了整个飞船。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