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慈母手中线

村里养着一群羊。羊圈就在半山腰的窑洞里，放养人就住在旁边。

天气热的时候，放养人在其他社员帮助下，剪羊毛。剪下的羊毛过了称，用麻袋装了，放到仓库里。经过队委会研究，今年不分羊毛，把羊毛卖了，卖价队内低，队外高。

我买了三斤羊毛，每斤七毛钱。那羊毛没洗时脏兮兮的，还带着怪味。队长说，我给你找个人家帮你洗了，纺成毛线，你回北京时带回家。于是请了一位年轻姑娘，把羊毛洗了多遍，晒得干干的。晚上，那姑娘就在煤油灯下纺毛线。纺线的工费是每斤一块钱。这样我用五块一毛钱，得到三斤毛线。

冬天回北京时，把毛线送给母亲，让她给她自己打一件毛衣或毛裤。结果，过了几天母亲打了一条毛裤，我一看是男式的。母亲说，你穿吧，冬天在地里干活冷。我穿上毛裤，母亲很高兴，说合适，合适。一年后，我把毛裤穿破了，带回家放着。一晃40年过去了。

有一次，我回家看母亲，母亲取出一件毛线背心，是蓝色的。母亲说，毛线不太够了，颜色也不好看，我把它染成蓝色了，给你织了这件背心，你穿上试试，看合适不？我穿上一试，很合适，真暖和。母亲很高兴。

一年以后，母亲故去了，我们都十分难过。我舍不得穿那件蓝色的毛线背心，一直珍藏着。有一次，我突然想穿着试试，只觉得脖子那里感觉有点紧。原来是我长胖了，脖子变粗了。于是，我下决心减肥。中午少吃主食，饭上只吃点稀粥、水果。体重很快减下来了。这天，我又从柜子里面取出毛线背心，试了一下，太好了，合适。于是，耳边似乎出现母亲的笑声——合适，合适。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看到这件蓝色的毛线背心，我就想起我慈爱的母亲。我相信，那是母亲特意留给我的念想，就像那只手表一样。同时，我也想起山西农村剪羊毛的羊倌，煤油灯下纺线的姑娘。如今，亲手纺线织衣的手工活，怕是已经绝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