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法、真言与坛城
拉萨布达拉宫的时轮金刚坛城壁画。
三身法教义开启了无尽的佛源，其中既有男性，也有女性。法身是任何人都可以到达的神秘之域，一旦到达这一境界，法身就会变成一眼喷涌的泉水，流出无尽的化身。法身可以派出无数的报身和应身，每一个都可以随时响应修行者的需要。
这一教义在密宗得到了全面的引申。在这里，法身幻化出男女密续主尊，以及他们的坛城、真言等等，每一个都象征着获得证果的圆满修行之道。
因此，在密乘中，我们会遇到无数的佛相，每一个都可以当作修持的观想对象。这些化身中既有很多男性，也有很多女性，还有的则是双身合运。
显乘在藏语中又被称为“因乘”。这是因为，通过显乘之道，人可以看见自己的缺点和内心的虚弱，并找出系统根除它们的方法；人也可以看见自己所缺乏的悟性，专注于能够有助提升证悟体验的精神修持。总的来说，人可以看见由自己内心的三毒——贪、嗔、痴——所引起的疾病，并且能够将观想等精神修持当作系统根治这些疾病的方法。
密法的修持方式则大为不同。它非但没有接受个人及世界不完美这一传统看法，反而是完全摒弃俗义，以“主尊修持法”取而代之。在这里，主尊就指的是佛。简单地说就是，修持者在头脑中观想自己就是主尊，其他人也是密续主尊，世界就是坛城。
密法中完全没有作为显法基础的四圣谛：苦圣谛、集圣谛、灭圣谛、道圣谛。这是因为，在密法观想中，压根就没有苦的位置，自然也就不需要解脱之道。相反，修持者可以直接借由主尊的证悟体验获得解脱。
因此，密法有时又被称为“果乘”（与显法的“因乘”相对应）。在这里，修持者不需要自己种下证悟之因，而是直接把自己等同于佛果。
坛城图
布本设色唐卡 19世纪 89厘米×63厘米
坛城图是一种以几何图形为主的构图，坛城是指佛的宫殿，由外到内以圆形或几何体形体层层相套构成，正中间为主尊或佛，外面图形以水图案及火焰图案装饰，第二层起用圆形的金刚图案、水图案、莲花图案装饰，表示大海、风墙、火墙和金刚墙、莲花墙、护城河。内套正方形或菱形图案表示城墙、屋檐，层层深入，最后到达主尊殿，并用红、黄、白、蓝表示东南西北四方，图案结构复杂，抽象和具象手法并用。坛城绘制难度很大，只有具备高超技艺和丰富多彩宗教知识的画师才能绘制，坛城虽为神佛宫殿，但其内容深奥难懂，是佛教密宗专修课。坛城的构图紧凑，图案繁复多变，装饰性强，具有很美的形式感。
也就是说，修持者只需要采取一种拥有证悟根本的态度和生活方式，然后按部就班照做就可以。主尊修持法可以让这种方法更有效。你只需要提醒自己：“我就是佛，你也是佛，世界是一个佛的舞台，一切活动都是证悟的交换。”
所有的密宗法系都有他们自己的《根本续》。大多数都会在一开篇就讲到这一法系被传授的方法、地点、时间和原因。一般来说，内容有点类似于“由释迦牟尼佛祖以……的化身……经……的恳请在行游至第三十三天时传授”。有的时候，讲道者则可能是另一个来自更加古远时代的佛，譬如原始本初佛普贤王如来或金刚总持等。
有的密续法系的来源还伴随了很多奇特的神话故事。譬如《时轮密续》就据说是佛祖释迦牟尼在印度北部传授《般若波罗蜜多经》的同时在印度南部传授的。佛的这种分身之术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亚洲的修行者对于密续起源的奇特性似乎不以为意。不管密法是由谁、在哪里、为什么，以及怎么传授的，都拥有和佛祖释迦牟尼的任何教义一样同等权威。或许是由他本人亲自传授的，或许是由别的大师或化身在他的指示下传授的，或许是他从别人那里吸纳来的，这些都无关紧要，藏族人相信，《大藏经》中的每一部密续经文都传递了证悟的精神，都完全获得了释迦牟尼的首肯。
密法的梵语是Tantra，字面上的意思是“流”或“线”。尽管不同的密续在认识论上略有不同，方法论上却都采纳了相同的基、道、果体系。“基”指充满所有未证轮回众生心中的本具佛性潜力。也就是说，任何人都有圆满无瑕的佛性根基。“道”使潜藏的佛性开显所使用的修持方法。“果”是指修行成就的结果，最终达成心灵与体验的高度和谐。用无上瑜伽密续的术语来说就是，成就即为大乐与空性的圆满无阻碍的流动。
密法有时在梵语中又被称为Guhya mantra yana，意为“密言乘”。在这里，“mantra”（真言）一词与“tantra”有着相同的所指，只是认识角度不同而已。“man”是指“心灵”，“tra”是指“保护”，意为密法是由保护心灵不受普通形相的扭曲影响的瑜伽方法（tra）。这种方法可以让修持者在任何情形下获得天然的圆满，而不是被事物的世俗形相所扭曲。
简单地说，任何熟悉印度宗教传统的人都知道，真言同样也是一种音节或词语组合，可在特定的禅定中作为诵持的一部分。每一个密续主尊都有自己特定的真言，修持者应对其长期诵持和观想，从而与内在本初自我之流建立起联系（tantra）。每一个密续法系都有一系列与之相关的严格的闭关仪式，在此期间应诵咒数十万乃至数百万遍各种各样的真言。譬如，在圣救度母闭关修持中，一般需要诵持真言40万遍。
每一种密续法系都有自己的坛城。这些坛城相互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但也分别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点，代表该修持体系的独特性。
总的来说，所有密续坛城都由两部分组成：能依，即坛城主尊，在比较复杂的坛城中，则可能是多个主尊；所依，即供养主尊的宇宙环境或宫殿。前者本质上是人，指的是自己及他人，后者本质上是自己和他人居住的环境或外在世界。
坛城的梵语为“mandala”，汉译又为曼荼罗。藏语中被译为kyilkhor, kuil指“精华”，“khor”指“萃取”。合在一起就是指观想能依和所依坛城可以萃取生命、智慧、证悟的精华。也就是说，修持者可以通过将自己、众生和外在环境的普通形相观想为能依和所依坛城中的纯净形相来萃取生命的精华。
在坛城修持中，众生和外在世界都分别被看作是获得证悟的坛城主尊和虹光似的大乐之域。七世达赖喇嘛曾有一偈，描述这一修持方法：
随处自观我即佛，幻身显现性且空。
安住无相智慧邸，声如金刚思长乐。
在古代，每一种密续体系都自成为一种完整的修持方法。但是，到了公元6世纪或7世纪，人们便开始将所有不同的密续体系汇集在一起，相互对比，并合并整理成为一个整体。最后，逐渐形成了四个密续部：事部、行部、瑜伽部、无上瑜伽部。这一分类方法为大多数藏族人，至少是为萨迦、噶举、噶当、拉鲁、扎鲁、格鲁等新译派所接受。
在这四部中，每一部都有数十种不同的密续体系。每一种都有自己的根本续及后续，以及自己的一个或多个坛城。每一种密续都有自己的主尊、真言以及相应的观想方法。此外，每一种密续都有自己的“传承上师”，这一传统也正是通过他们才得以代代相传直至今天。最后，每一种密续都有自己的法会和灌顶仪式。只有在举行灌顶仪式之后，新学者才能进入坛城，将自己观想为主尊。
很多密续法系都将女佛作为自己的坛城主尊。男性修持者也可以和女性修持者一样，将自己观想为女相。反过来，接受过灌顶，获准进行男佛坛城的女性修持者也应该在修持中将自己观想为男性。
大多数密法修持者都接受过无数的密续法系灌顶，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坛城主尊。因此，密法修持者可能每天都会进行好几次类似的性别转换观想。
在本书第二部分，我们还将看到一系列的双身坛城主尊。在这些法系中，修持者会同时将自己观想为主尊中的男性和女性，相互拥吻，欢爱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