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憨子
在京兆尹徐乐年的一锤定音、不容反驳下，寇幽便在宫琼玉跟吃了屎一样难看的脸色里加入了晚上的行动队伍。
虽然有徐乐年的保证，但是害怕万一被寇幽抢了功劳的宫琼玉还是对寇幽多有提防。
于是，他借着徐乐年话里头的“照顾”二字，给寇幽派了一个捕快在身边，跟着寇幽，防止寇幽万一出了风头抢了他的头功。
寇幽也当然知道现在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个大个子是宫琼玉派来看着他的，但他一点不在乎。
施展了天人法里秘法的寇幽虽然及时清空了丹田里的气旋，但还是受了轻伤。原本他就不想加入晚上行动队伍的，他的原计划是找家客栈落脚，运气疗伤。但是没想到京兆尹已经掌握了病三郎的行踪，还恰巧就在自己到了燕京城的第一天就准备行动。
寇幽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气不过宫琼玉的语气，和一时好奇和卖弄，就被徐乐年徐大人不容分说地安排到晚上的行动里。寇幽是想在燕京城里扬名，却没有想着今天一天扬名两次，实在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容不得他这么拼。
而看徐乐年的样子，就是寇幽不好奇、卖弄一下，他为了以防万一也一定会安排寇幽在今天晚上行动。谁叫寇幽来得这么巧呢？
这也难怪宫琼玉会觉得寇幽是来抢功的，并且在衙门门口一听到寇幽是扬州府派来的人后，就立马给了寇幽一个下马威了！
寇幽那时候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被宫琼玉来了一个下马威的他也乐得看到宫琼玉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故此，寇幽最后才没有反对。
不过，没有反对也不代表寇幽就真的会老老实实地去参加晚上的行动了。若是掌握了病三郎的行踪就能抓住病三郎了，那扬州府的捕房也不会让病三郎在扬州城里折腾了大半年。
寇幽又不是真的像宫琼玉之前那么贬斥的不堪，他还是有些手段的。
所以，在宫琼玉把这个叫做宋憨子的捕快指派给自己后，寇幽就拉着他在燕京城里到处转悠找落脚的客栈下榻。
说起来自己身后的皂衣捕快，寇幽就想到了之前在扬州府里交过手的艾迈内迟。这个叫宋憨子的捕快跟那个三河越的大个子一样了，都是一个大块头，也都憨憨的。
这一想到那个把柱子当棍子使得的大个子，寇幽就笑出了声音，那个大个子可是真的很有意思呢！不过，自己离开了扬州府后，也不知道李贵那些人能不能查到皮骓杀了段明的证据了？
看着刚刚笑出声音来的寇幽，跟在他后头的宋憨子不明所以的抓了抓头。身高一米八九的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挤成了一团。实在不解的他数次欲言又止，直到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下定了决心开口。
“寇大人！”宋憨子开口叫住了前面的寇幽，见到寇幽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他不好意思的再次用手挠了挠头，这才继续问道：“寇大人，咱们晚上就要去抓病三郎了，你怎么一副......一副......”
寇幽看着眼前的说话卡住了的宋憨子，接上了他的话：“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啊？对！对对对！就是你咋个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啊，寇大人？这可不行。”宋憨子听后猛的一拍脑门，又看着大黄牛身上那个大包袱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寇大人，你那些东西咱们先放在衙门里，抓人要紧的。”
这人不是宫琼玉派来拖住自己的吗？怎么一副生怕自己不去呢？寇幽心里想到，突然觉得宫琼玉真是派给了自己一个有趣的家伙。于是，他先是沉吟了片刻，方才回答宋憨子：“我现在过去也没有用呢！毕竟，有人不希望我过去的！”
“寇大人说的宫捕头？”宋憨子想了想问道：“那个势利眼肯定不想你去啊，他要不是怕你抢了他功劳才没那么好心派俺跟着你。但就是这样那大人你也不能不在乎啊？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去晚了的话，那势利眼就把功劳都拿走了！真的！”
寇幽明显听到了宋憨子的抱怨里“势利眼”三个字，暗想道：果然那个宫琼玉在京兆尹不得人心，连一个憨子都敢这么讲他。
“这么说你是知道你家的宫捕头怕本本捕头抢功才让你跟着我了？他跟你说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寇幽继续走在街上寻找下榻的客栈，随口对着宋憨子一问。
“那势利眼只说让俺跟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要告诉他。但是他没讲俺不能告诉你啊。”宋憨子继续挠着头说道。
听到这里的寇幽呆了一下，眼前的这憨子好像和之前他遇到的艾迈内迟不太一样啊。他不再着急找客栈了，而是拉住了大黄牛停了下来，盯着宋憨子好奇地看了半天，把宋憨子看得更不好意思了才说道：“你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憨吗？”
“啊？寇大人你说什么？”宋憨子愣了一下道。
“我说你一点都不憨！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带着你过去抢功劳是不是？”寇幽一下子看出了宋憨子的打算，饶有兴致地说道。现在的他突然对去抓病三郎有点兴趣了，却不是因为病三郎本人而是因为这个憨子。
“嘿嘿！寇大人好厉害呢，都让寇大人你说对了！”见到寇幽一下子把他的想法说破了，宋憨子红着脸挠着头说道。
“所以你真的不憨，只是装的憨了？”寇幽问道。这憨子是真的不憨，而且很聪明。哪怕是让自己叫破了想法也敢承认，如果换了别人定不承认，而是说到这么鼓动自己去抓病三郎是为了自己好。
若是这般的话，寇幽定是提不起兴趣来，反而会厌恶了宋憨子，因为谁都不喜欢这种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小人。
而宋憨子居然能坦坦荡荡的说出来，说明这个宋憨子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倒也实诚。而让寇幽觉得宋憨子聪明的地方也正是宋憨子承认自己鼓动他，这憨子看出来他想躲着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寇幽原本的计划是让宋憨子带着自己兜圈子，这样晚上的行动寇幽就有可能错过，到时候跑了病三郎的话，京兆尹徐乐年徐大人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了。
没错，寇幽在听到今晚京兆尹要有行动的时候就知道会出岔子，病三郎要是真的那么好抓，也就不用折腾了寇幽他们大半年了。不提寇幽，单说扬州府的那几个捕头要是手上没有点真本事，也不会被米洪那一个钻进钱眼里的知府留在扬州府衙门里吃一份饷银。
“嘿嘿！”宋憨子在寇幽揭破他后，尴尬的嘿嘿笑着：“俺爹说俺脑子不如他，要是不装得憨一点会得罪人。而且只要俺一装出憨憨的样子，就是抢了宫琼玉那个势利眼的功劳，他也不会跟俺一个憨子计较。因为他们都叫我宋憨子的，他只会跳起来打俺一下了事。”
“那你爹挺聪明的。”寇幽再次仔细打量一下宋憨子，顺嘴夸了一句。这本是寇幽的客套话，一个人聪明与否和他爹聪明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没有想到宋憨子说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被口水呛住。
“那当然了！俺爹肯定聪明！”宋憨子挺起自己壮硕的胸口，自豪地说道：“俺爹可是翰林院的翰林！比俺、比好多人都聪明，所以他的话肯定不会错，嘿嘿！”
被口水呛了的寇幽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大个子：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说他爹是翰林院的翰林？
寇幽不敢相信的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肩膀也比他宽了半个的宋憨子，实在想不出一个翰林院的翰林怎么会生出这么壮的一个儿子。
许是看出了寇幽的疑惑，宋憨子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俺长得随俺爹，俺爹个头也大，就是他没有俺长得壮。可是俺爹比俺聪明，俺这一点都不像他。所以俺爹才安排俺当捕快，才没有让俺去读书。俺爹跟俺说，俺读书能把他气死，俺就不读书来了。”
寇幽听了后，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对嘛，他爹原来个头也大！
去你的！什么叫“这才对”嘛？只要看了宋憨子的个头就知道，他爹的个头就是比宋憨子小，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成了翰林？寇幽下意识想象眼前的宋憨子穿上了翰林院的官服，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别人也说俺爹不像是一个翰林！”只听宋憨子继续嘿嘿地说道：“俺爹经常跟翰林院的翰林们吵架，俺爹只要吵架吵不过他们，就动手揍他们。后来在翰林院就没人跟俺爹吵架了。”
听了这话的寇幽暗道一声“果然”，而后他突然有些好奇“宋憨子”这三个字显然不像一个翰林会起的名字。所以他问道：“憨爷，既然你爹是翰林院的翰林，那你本名肯定不叫‘宋憨子’了，那你本名叫什么？”
“宋西亭！”宋憨子说道：“俺娘生俺的时候，俺爹正在西冷亭里跟人喝酒，听说俺出生了。就说什么‘西冷亭中共饮酒，酒到浓时我儿来’是个好兆头。就给俺取名叫‘宋西亭’了。”
“西冷亭？宋西亭？倒是一个好名字，也确实像一个翰林会取的名字。”寇幽低声念了几句宋憨子的名字说道。
“那，寇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过去抓人啊？”宋憨子听到寇幽夸他的名字好，却没有什么想法，反而顶着笑开了花的脸着急问道。
“你就这么着急去？为什么？”寇幽反问道。宋憨子他爹堂堂一个翰林，既然让他儿子跑来当了捕快，想来是没有指望宋憨子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想法的。那么只能是宋憨子自己想去了，而宋憨子又总装的这么“憨实”，也必不是去为了抢功劳升官去的。那么宋憨子为了什么，甚至明明看出他躲着今晚的行动，却不停鼓动着他去？而以宋憨子的这“精明劲儿”，也不像是要除暴安良的样子呀？
“那当然着急了！”宋憨子嘿嘿地傻笑着说道：“这案子这么大，要是抓到病三郎的话赏钱肯定不会少！”
“你爹不是翰林院的翰林吗？憨爷你怎么这么还在意这赏钱？”寇幽不解地问道。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一个堂堂翰林不说地方官的各种孝敬了，一年的俸禄也不少的，宋憨子不说没有腰缠万贯，也不应该会缺银子吧。再加上寇幽自从当了捕头后，从来没有领过米洪一文钱的赏钱，他那些银子都是凭本事敲出来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往宋憨子会对赏钱感兴趣这方面想。
“嘿嘿！”宋憨子听到寇幽这么问他，嘿嘿地傻笑起来：“俺爹那点俸禄都让他拿去喝酒了！有时候还要张嘴找俺要银子结酒钱呢！嘿嘿！”
寇幽看着这个只顾着傻笑的大个子，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晚上这回躲不过了，本来还想着忽悠一下这个大个子呢。结果......
看来还是要和病三郎打个照面了。如果不去的话，这憨子定然不会干休，要是让这聪明的家伙看出什么来，闹到了京兆尹徐大人那里，八成又是一个麻烦。于是他无奈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你还要替你爹付酒账，那咱们就先去捉病三郎......”
“不过，本捕头可是有言在先，病三郎可是不好抓！要是没有抓到病三郎还好，要是抓到了病三郎才麻烦呢！所以，憨爷你那赏钱不一定能拿到啊！”寇幽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不管怎么样，先给这憨子打个招呼，免得他到时候失望了再搞出什么事情连累到自己。寇幽心里想道。
“哦！”宋憨子听了后应了一声，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
“对了！憨爷，你那么聪明，明明可以骗本捕头去青楼的。”寇幽领着宋憨子走了几步突然问道：“只要你找一家在青楼附近的客栈，到时候离得那么近不用告诉本捕头也能争到功劳，为什么要都跟本捕头说了呢？”
“嘿嘿！俺之前也有这么想过，但是寇大人你笑起来很好看，就跟太阳照到人身上一样暖暖的！”宋憨子嘿嘿的傻笑道：“俺爹说，皮笑肉不笑的一定是坏人，皮笑肉也笑的不一定是好人。只有笑起来让人看着很舒服的，一定是好人。所以，俺不想骗寇大人你。”
“哈哈哈！”寇幽听了后也不反驳，也不管这憨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随口道：“你爹这话说的对！好好好！不过憨爷！你以后不要叫我寇大人了！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牛爷’好了！”
“哦！”宋憨子答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大黄牛说道：“那牛爷，咱先把黄爷身上的东西找人送到衙门里头好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带在黄爷身上也不方便！”
“你怎么会叫大黄‘黄爷’？我可没有跟你说过！”寇幽惊疑道。他之前可没有叫过一声大黄来的。
“牛爷你叫‘牛爷’，那你的这头大黄牛肯定是‘黄爷’了！我又不是真笨！”宋憨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着。
“这......”寇幽听了宋憨子的回答后怔住了，他自嘲了一下：“也对，的确是这个道理，我是‘牛爷’，我骑的牛肯定就是‘黄爷’了，是我着相了！”
而他心里却道，这憨子不好糊弄啊。那晚上小爷是不是该多少出点力气？免得这憨子真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
诺大的一个燕京城内只有一个地方不会有宵禁，那就是烟柳之地。这是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商贾流连忘返的地方。巡城司和京兆尹是绝对不敢在这里说要宵禁的。
而今天恰逢九月初九重阳节，大群文人士子借赏菊饮酒之名约聚而来。故而，这条花街上的人比往常更多了。
这无疑给晚上的行动带来了难度，因为从这么多人里找到病三郎更困难了。但也让换了便装的宫琼玉、吴锦一等人能够隐藏在更深的人群里。正所谓“一饮一啄”，此般都是因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在人来人往中、热闹的人群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寇幽领着大黄牛躲在了翠玉楼对面阴暗的巷子里。
“牛爷，咱们躲在这里就行！”宋憨子低声对着寇幽说道：“这里对着那家翠玉楼就是扬州来的花魁下脚处。”
“咱们躲在这里宫捕头那个势利眼、还有吴捕头他们也看不到咱们！”宋憨子接着一直傻乐地说：“牛爷，你说病三郎不好抓，那咱们就等病三郎逃跑的时候抓他！这巷子这么暗，他要跑肯定往这里跑。到时候他肯定没想到咱们埋伏在这里......”
“憨爷，我看你该改一个名字了，宫琼玉他们要是知道憨爷有这等计谋怕是绝对不敢叫你‘宋憨子’。”寇幽夸奖道，但他心里却是嘀咕着，躲在这里也不一定会抓住病三郎啊，而且病三郎真的会来吗？病三郎虽然和扬州花魁蝶恋姑娘交好，但是这些情报都很容易查到，病三郎真的会这么犯蠢吗？
寇幽此时哪怕知道宋憨子的人品不错了，也不敢跟宋憨子托底，毕竟他将来要做的事情，随时都会让他掉了脑袋的。
就在寇幽沉吟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向着翠玉楼走了过去。
看到这个人的脸后，寇幽心里大惊道：“病三郎？！”
怎么会？他居然真的来了，病三郎这厮什么时候这么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