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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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鱼刺卡喉,祝由秒解

泰山,观日峰,清晨卯时。

霞光迤逦,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东边海天相接的地方逐渐亮了起来,海平面上折射出一道道金光,耀眼夺目,洒射开来。站在山谷旁边,清凉的山风迎面扑来,泽兰此刻完全清醒。眼前的一切都如梦境中一般,是如此的真实:“父亲,您会来吗?”泽兰心里默默地想。但是直至太阳完全跳至地平线以上,天南星都没有出现,也没有看到梦境里的佛光。

“咱们回去吧。”泽兰轻声地说,心里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经破灭,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宛童,你没事吧?”看着泽兰失望和沮丧的样子,伯勤公子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回吧。”泽兰说完就自顾自的往山下走了,小金子“噌”的一声,挂在了她的胳膊上,竟也乖巧的没有乱动。

就这样,伴随着清晨淡淡的阳光和清冷的微风,三人一猴慢慢走回了杏木殿。

杏木殿,杏木大厅,辰时一刻。

泽兰三人回来后没有回各自房间,而是直接走到杏木大厅,因为差不多也到早膳时间了。

“魏师姐,伯勤师叔,宛童,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一大清早的去哪里了?”灵芝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三人,疑惑的问道。

“我们去日观峰看日出了。”伯勤公子回道。

“公子,你们去看日出也不带上我。”刚踏进门的陈皮听到伯勤公子的话,大声地嚷嚷起来。

“还有我呢,小姐……”跟着一起进来的草果也抱怨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泽兰和伯勤公子异口同声道,说到一半相互看了一眼,泽兰的脸倏地一下红了,低下头没再说话,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了。

“小姐今天有点奇怪……”草果低声嘀咕着,不过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伯勤师叔,魏师姐:昨天夜里收到来信,说杏木殿忍冬师兄中午午时三刻左右到殿;另外杏水宫半夏师姐和杏火宫苏木、苏叶师兄、师姐三人,均在晚上申时左右到殿。”灵芝汇报道。

“好的,我知道了。”魏紫萱说道:“一会用完早膳,再去把给各殿师姐妹准备的厢房检查一遍,看看平日所用物品是否齐备;同时卫生也再清扫一遍,一定要让众师姐妹宾至如归,住的舒坦。”

“灵芝,杏金殿孙白芷呢?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到?”朱载堉问道。

“朱师叔,目前还未收到杏金殿书信。不过按路程来计算,如无其他事宜耽搁,孙师姐最晚后日申时左右也能到了。”灵芝回道。

“好的,知道了,辛苦你了灵芝。”伯勤公子说道。

“这都是灵芝分内之事,不觉辛苦,多谢朱师叔关心。”灵芝说完,看了看边上的泽兰关切的问道:“宛童,你的脚伤都好了吗?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再去日观峰呢?”

“谢谢灵芝关心,我的脚上已经无碍了,今天爬山也没有感觉到不适。”泽兰微笑着说,完了又问道:“今日早膳是不是也是厚朴准备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打下手的。”

听泽兰说了这么一嘴,灵芝颇感意外,心想泽兰什么时候和三师兄这么熟了,不过嘴上却说:“不用了,早膳三师兄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这就打算让师妹们端过来呢。”

灵芝说完又询问了下伯勤公子和魏紫萱,是否可以开始用早膳了,二人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灵芝听完便往厨房走去了。

和往常一样,大家在安静祥和的氛围里开始用早膳。不过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厚朴特意走过来和泽兰坐在一起。泽兰朝厚朴点头微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厚朴憨憨的回笑,看的桌上的伯勤公子和魏紫萱都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体会到了做菜人的用心,虽然是和往常差不多的食物,但泽兰这顿早饭吃的特别香甜。看来人们常说的:当你体会了做菜人的用人,就会吃出不同的美妙味道来,不无道理呀。

用完早膳后,泽兰让草果陪她在院子里面走了走,消消食,完了回到屋子里午休了半个时辰。醒来自后坐在窗前,竟有些百无聊赖。忽然瞥见角落里的秋籁,自从离开终南山后,泽兰几乎都没有怎么碰过秋籁了。

“草果,帮我把琴拿过来”,泽兰吩咐道。

“好的,小姐。”草果边应边走过去将秋籁取了过了,许久未用琴面上竟落了些灰尘,“小姐您稍等,我去打些水将这上面的灰尘擦拭一下,”话音刚落草果就快步走出去了。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泽兰不由得胡思乱想,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今日清晨在观日峰的情景,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泽兰用手摸了下,烫的跟快要着了一样。毕竟是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又初尝情事,难免情迷意乱。“想来他也是喜欢我的吧”,泽兰心里暗暗地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没有预期中的喜悦与感动,反而心里有一点点忐忑不安。“哎呀,算了,不瞎想了,顺其自然吧,不就是接个吻吗?”泽兰转念一想,本来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还没到谈婚论嫁的份儿上呢。父亲曾经就对自己说过,女孩子是要守规矩,但是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一定要十分慎重。自己现在虽然对伯勤公子有好感,但是还没到非他不嫁的地步呢。

“小姐,水打来了”,草果快步走了进来,一看泽兰:“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呀?不会又生病了吧?”草果赶忙放下水过去摸摸泽兰的额头:“怎么这么热,小姐你不会是发烧了吧?我去叫伯勤公子过来看看。”

“回来!”本来就心烦意乱的泽兰此刻听到伯勤公子的名字,一下子清醒了几分:“我没事,就是有点热,喝点茶就好了。”

草果闻言赶紧给泽兰沏了一杯茶水,面带疑惑的说道:“九月的天气,还是阴天,会热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行啦,别碎碎念了,快去把琴擦干净。”草果打断了草果的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秋籁就被擦得油光锃亮。泽兰坐在秋籁前面:“弹首什么曲子好呢?”

“当然是《紫竹林》啦,小姐以前不是最爱弹这首曲子了吗?草果好久都没有听到了。”草果自然而言的答道。

“嗯,草果,这首曲子我已经一年多都没弹过了,今天咱们也换首别的曲子,好吗?”泽兰看着草果说道:“对了,《江南好》怎么样?”

泽兰说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似乎都没有怎么弹奏过角调式的曲子呢,一方面角调式音乐的曲风舒展、悠扬、深远,就好似“木”特性,有种枯木逢春、万物萌生之意,更适合古箫、古笛、木鱼等演奏,而自己善用古琴;再者从小到大自己都对徵调式乐曲情有独钟,自家中遭遇变故之后,弹得更多的是羽调式乐曲。但是今日不知怎地,可能由于自己心绪不宁吧,正好弹奏这首曲子,希望能让自己尽快找回平和的心情,能够排除杂念,做到身心合一。

泽兰平定心绪之后,不多久屋子里便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清丽俊逸,生机勃勃,泽兰的心情也随着曲调的高低起伏逐渐纾解,变得豁达舒畅起来了。

正当泽兰正弹得得心应手、酣畅淋漓之际,忽然屋外飘来古箫的声音,和着自己的琴音,配合的竟天衣无缝,浑然天成。一曲终了,伯勤公子微笑着走了进来:“宛童,早就听闻你三岁开始修习音律,五岁就会自己编曲,在音律方面造诣颇深,又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次在徽州虽然见识过一次,但今日听你弹曲更是耳目一新,深感佩服呀!”

“伯勤公子,过奖了,你的古箫技术更是在我之上呢。毕竟能够让女贞子真人破例收为异性弟子,想来日后还有很多音律方面的东西,要多向你请教呢。”虽然再次听到伯勤公子对自己改了称呼,泽兰仍然对他直呼其名。

不过朱载堉说归说,泽兰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琴艺好似有长进,具体哪儿她也说不上来,但就刚刚弹奏这首角音调的《江南好》时,尤为得心应手,仿佛已经练过多次的曲子一样。泽兰微微沉思,没有察觉到此刻她额头上的那颗痣,绿色的地方比平时更亮,竟隐隐有股淡淡的光泽散发出来,但转眼间就又消失了。

“琴箫和鸣,天籁之音哪!”不知什么时候杏木殿的忍冬站在了门外,边称赞边鼓起掌来;旁边还站着厚朴,显然是准备带忍冬回厢房歇息的,行李还在手上拎着呢。

“忍冬,你一向低调,今日竟也这般取笑我。”泽兰说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何谈取笑呢。”忍冬诚恳的说道:“我是真的被你们的音乐声打动了。”说完又向伯勤公子深深鞠了一躬,问候到:“伯勤师叔好!”

忍冬在问候完伯勤公子,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泽兰的额头,惊诧地问:“宛童,你的痣怎么回事?”

“嗯,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有机会与你细说。”泽兰看了看时辰,午时刚过,遂接着问道:“早上听灵芝说你要到午时三刻才能过来,没想到竟早了一个多时辰呢。”

“嗯,这一路上都赶得紧。昨晚在山下的一家农家投宿,今早寅时刚过就起床赶路了,路上也没怎么耽搁,想着能够早点跟大家会面。”忍冬答道。

“想来一路奔波,定然辛苦。快先去厢房洗洗灰尘,歇息一会,再过半个时辰又到午膳时候了。”朱载堉说道,一边吩咐:“厚朴,你赶紧带忍冬下去歇息吧。”

看着忍冬离开的背影,“下午苏氏兄妹还有半夏也要到了,看来杏木殿要开始热闹起来了。”泽兰不仅说道。

“嗯,那是自然。大家都年龄相仿,共同话题也多,不过相处久了难免会产生摩擦,这是其一。另外,杏林宫成立百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考评。虽然杏林五子各据一方,各殿有所偏向,各有所长;但这次考评带有明显的竞争意味,哪个殿不想让自己的门下弟子脱颖而出、为自己脸上增光呀!”伯勤公子说道。

“听你这么说来,因为我这个过关考评,竟把事情给搞大了,会不会因此更难通过呀?”泽兰有点担忧的说道,之前师父一直安慰自己此次考评只是点到为止的,看来自己断不能掉以轻心呀。

“怕什么,病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一定会帮你的!”伯勤公子给了泽兰一个放心的眼神。

秋日正午的阳光竟也有些毒辣,虽然山间不时有风吹来,加上一千多米的海拔温差,不至于会感觉到热;但看着院子里穿过树木洒射在地面上火红的光斑,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不能直接去晒的。

泽兰此时静静地坐在窗前,对着外面院子的光斑发呆,伯勤公子那会说过的话还在她的脑海徘徊。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唯一的相依为命的师父也离开了,忽然间泽兰觉得人生了无依靠,不知道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在自己家破人亡的时候,在终南山就想过,不过始终没有找到确定的答案。

突然泽兰的脑海里想到了厚朴,那个一提到做菜就满眼放光、神采奕奕、热情积极的三师兄。也许,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并不遗余力的朝着目标前进,如此,人生才会充实有趣吧。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但是师父既然想让我拜师女贞子门下,就先把这个目标完成再说吧。或许,在不断学习和考评的过程中,我也会像厚朴一样,找到此生所爱。

“小姐,午膳时间到了。”草果从外面跑进来说道。

“好的,我这就过去。”泽兰边说便往屋子外面走,路上遇到了住在东面厢房的忍冬,就一块往杏木大厅走去了。

“沙苑子前辈最近一切可好?”泽兰问道。

“师父一切安好,谢谢宛童挂怀。师父还让我代你问好。”忍冬说道。

“谢谢前辈挂念。”泽兰说道:“忍冬,你这一路来可有遇到什么新鲜事儿?”

伯勤公子和魏紫萱看到泽兰和忍冬在这边,也一同坐了过来。忍冬冲他们打了招呼,便接着说道:

“你们天天待在山上,可还没听说吧,山东蓬莱阁一带出现了一件怪事,据说当地只要有男子成年,行成人礼,当夜便会无故失踪。衙门已经派人搜查有一段时日了,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眉目都没有。”忍冬虽然平日里言拙,但毕竟一路走来听得多了,竟也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

“这也确实奇怪,以前只听说妙龄女子无故失踪,不是被什么熊精、树精、山大王掳去当压寨夫人,就是被什么采花大盗偷走辣手摧花,或者又是什么邪魔外道炼丹之用,现在倒好换成成年男子了。”伯勤公子行走江湖多年,所见所闻甚广,竟也禁不住感慨道。

“既然失踪的都是成年男子,说不定是被什么蛇妖、狐仙之类的掳走了吧?”泽兰突然说道。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泽兰,这世上哪有什么蛇妖、狐仙呢,我看狐狸精还差不多。”魏紫萱说完笑了起来,想着平日里看泽兰冰雪聪明的样子,没想到竟也信这些妖鬼蛇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不等于不存在,我们上山之前就曾遇见过黄大仙呢”泽兰说道,接着便就大概讲了一下他们之前驱赶黄大仙的事情,至于阴婚、离魂症那些更匪夷所思的经历,泽兰并没有全讲出来,怕信息量太大,大家难以接受。

“准备开饭了!”灵芝从厨房方向走过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后面跟着的众小师妹们每人手上左右各端一个盘子,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菜。

“哇,今天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呀!”泽兰冲着最后走进来的厚朴说道。

“当然,为了给其他各殿的师兄妹们接风,这两天的饭菜都会很丰盛的!”厚朴开心的说道:“大家今天好好尝尝我做的这道椒盐鲚鱼,这可是我这几天新研究的菜式哦~”

“好,我先尝尝~”泽兰期待地说,拿起筷子就上前夹了一大块。木患子近日闭关,大家吃饭都随意了不少,还时不时的会边吃边聊。“好吃!这个咸咸的辣辣的味道,就是椒盐吗?”泽兰边吃边问。

“对,椒盐不止可以做鱼,还可以做成椒盐排骨、椒盐虾、椒盐蘑菇……只要你喜欢这个口味,会发现它十分百搭的。”厚朴骄傲的说道。

“好吃!”“好好吃呀!”“三师兄威武!”……大家看到泽兰一脸满足,也都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一致称赞。

“大家慢点吃,鲚鱼刺多,小心卡住了……”厚朴话音未落。“啊……”那边魏紫萱喊了出来。

“魏师姐,你不会又把鱼刺卡到喉咙了吧?”灵芝快步上前去:“张开嘴我看看,你不会吃鱼就吃慢点~”“琥珀,快去厨房拿醋过来!”灵芝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一看就是见惯了这个场面。

“不用,琥珀,你去取个空碗,装满凉白开,再拿一双筷子过来!”泽兰说道。

琥珀看看灵芝又看看泽兰左右为难,“听泽兰的,快去,还愣着干嘛!”灵芝急忙说。

不一会儿琥珀将泽兰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只见泽兰把筷子拆开,架在碗上成了一个十字架形状,把一碗水分成了四等分。然后右手的大拇指压着十字架的交叉点,其余四指拖着碗底儿,把筷子牢牢固定住。

“紫萱:你现在依次喝被十字架分割成四等份的水,每个豁口喝一口就好,同时边喝心里要边默念:“喝完就好了”,你听明白了吗?”泽兰问道。

被鱼刺卡的满脸通红的魏紫萱不能点头,只能用眼神示意明白了。然后就暗泽兰说的挨着碗的四个豁口依次喝了四口水,边默念着:“喝完就好了”。等碗里的水喝了一圈儿后,魏紫萱惊奇的发现:卡在自己喉咙的语词消失了!

“宛童,快说,这是什么原理呀?怎么这么神奇。”魏紫萱刚感觉喉咙舒服了,就急切的问泽兰。

“这个我也是小时候见我哥哥用过,我嫂子以前吃鱼也经常被鱼刺卡,哥哥都是用的这个法子,听他说是一种祝由术。他也是听祝由科的太医们说的,没想到屡试屡爽,效果神奇。”泽兰说道。

“以前听师父提起过,说师祖最擅长的术法是祝由术,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之前我一直不以为然,觉得那都是故弄玄虚的东西,不能跟砭石、针灸、艾灸、汤药和推拿相提并论,毕竟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技术,要在实践中积累提升。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己所知甚少、孤陋寡闻呀!”魏紫萱不禁感慨道。

“对呀,天下的很多事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大自然神秘莫测,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何其渺小无知,也许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探知其一角呢!”泽兰也心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