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佳人再见难再得
这些年武林平静异常,并不是因为武林无大事,而是各大门派还未从七年前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恢复元气。
本以为武林中可以平静几年的峨眉宗主吴玉林此刻正用手捂着已经成血窟窿的左臂,瞪着前方数十名带着面具的紫衣武士和一身蓝衣翩跹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怒吼道:“峨嵋弟子,都给我上!”
对面身着蓝衣,佩带一张银质面具遮着半张脸的男子,轻挥手中孔雀羽扇目光精明而狡黠透露着如狐狸般的狡猾,轻声道:“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还敢上来?”
吴玉林回头望着心生恐惧的峨嵋弟子,怒气直冲头顶,“堂堂峨眉弟子,居然贪生怕死至如此地步,真是愧对先祖!”
无量宫宫主铁如心一身雪青色纯色长衣同样佩戴银质花纹面具将面容遮去大半,只余一双深紫色眼眸迸发着决绝而冰冷。她腰间配着长短两剑此刻亦散发着隐隐寒光,玩味的看着吴玉林,“愧对先祖?你峨眉当年杀我无量宫百人,如今本座不过是伤了你一条手臂,这笔账究竟该怎么算,吴宗主难道就没有点数?蓝护法,看来今日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随后扫视面前的峨嵋弟子,“吴宗主,既然血债血偿,你这就选出九十九名弟子,与你一同赴死,还了这笔债。等你们死了本座就放过峨眉宗剩下的人。放心,算上你刚好一百人,本座不会多杀一人。”
峨嵋弟子听罢唏嘘一片,视线都放在了峨眉宗主吴玉林身上。
吴玉林心中咒骂,这铁如心心思诡异与前任宫主方紫云性情是截然相反。方紫云虽行事疯狂但至少自己还能猜测三分,如今无量宫新任宫主铁如心行事皆是出人意料,从她这次突然围攻峨眉宗就可看出一二,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无量宫在短短七年时间内就可以恢复如初,更没有想到无量宫宫主会突然带人来峨眉宗寻这一宗七年前的旧账。
吴玉林望着铁如心。铁如心,不知来历不知年龄,无人知其样貌,所有可靠的信息只有一条,她是方紫云亲选的宫主,不论走到哪里蓝月都随行在侧保护她。
吴玉林忍着伤口的疼痛脑海里思绪飞转,既然铁如心这般说且这场祸事又躲不过,如今能让峨眉宗尽快摆脱这一场困境只能是按照铁如心说的做,否则他不能确定今日就就会是整个峨眉宗灭门之日,于是他只能痛下决心回身望向众弟子,道:“众位峨嵋弟子,当年围攻无量宫,确是我峨眉宗杀他一百弟子,如今对方找上门来要我们偿命,我江湖正派讲的是恩怨分明,自是说到做到。既然如此,有谁愿意与本宗主一同赴死,还了这笔债?”
弟子们没想到宗主如今竟然会真的按照对方提的要求要他们来偿还当年的血债,皆是惊恐的向后退出两步,吴玉林别无他法只好抬着一只血淋淋的右手向弟子中间指去。铁如心和蓝月对视一眼后盯着面前众人的一举一动看着这场好戏,并不出声。
只见被吴玉林指中的一名弟子忽然惊慌的喊道:“当年我又没有参与围剿,凭什么如今让我偿命,我不当这峨眉弟子就是!”说罢,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跑向了铁如心和蓝月身后无量宫弟子所在地方。
此人一出,许多弟子也纷纷将剑扔在地上,嘴里说着同样的话站在了铁如心身后。
吴玉林见此情形悲痛万分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没想到堂堂峨眉宗弟子竟然如此贪生怕死推卸责任。随后,他忽然挥剑向自己咽喉处划去。
铁如心早有所准备,见对方欲自刎,手腕翻转掷出一枚细小的钢珠,正巧射在对方剑尖,剑身晃动间被弹射在地。
吴玉林见自己自刎不成,怒指铁如心,“你!”
铁如心走近一步背着手扫视着吴玉林身后的峨嵋弟子,“吴宗主,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无量宫,要不是本座主这一激,还不知你峨眉宗里藏着这么多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徒。”
话音落地她猛然转身望着站在自己一方的峨嵋弟子道:“大难临头,你们只想着自己生死,这是人性私欲,我不怪你们。但你们既是江湖中人,却枉顾师门铁训,临危之时弃同门于不顾,这样的人放在江湖之上也是祸患。”随后她转身望着吴玉林道:“吴宗主,峨眉宗是如何惩戒叛徒的?”
吴玉林弄不明白铁如心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发呆并不说话,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弟子见状忽然道:“按照峨眉宗祖训,临危叛出师门者断其腿,逐出师门,昭告武林。”
铁如心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如我替你们来个痛快一点的。既然都已经叛出师门了,留着这条命也是白费。蓝护法。”
蓝月在一旁应答,“属下在。”
铁如心冷笑一声,“替峨眉宗清理门户!”
蓝月听罢,原本迷离魅惑的眼神骤然凛冽,手中孔雀扇瞬间收起,带着无量宫的三名弟子在己方峨眉宗弟子里绕了一圈。
转瞬间,只见一阵血雾喷洒而出,数十位弟子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吴玉林骤见自己的弟子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大惊之下心中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既痛恨那些临危叛逃的弟子,又可惜这些无辜者的性命,更痛恨无量宫手段如此残忍顷刻间就要这么多条性命。
铁如心盯着吴玉林惋惜的神情,“怎么?吴宗主难道还在意这些叛徒的性命?这样做可是会寒了其他弟子的心啊。”
吴玉林怒瞪铁如心,此种挑拨言语竟是要让他峨眉宗起了内讧,于是他只得冷哼一声道:“有劳宫主代劳。”
铁如心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与无量宫之间恩怨便算是扯平,若是再让本座发现峨眉弟子偷偷摸摸来无量宫打探消息,下一次砍的就不是你的胳膊而是脑袋!”说完,铁如心挥了挥手带着无量宫人离开了峨眉宗。
吴玉林看着微风中飘荡的雪青色衣角,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整个武林盟只怕是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而峨眉宗不过是个开端。
果然就在对方离去不久,前去飞鸽传信的弟子匆忙前来,手中拿着两只身体僵硬的死信鸽道:“宗主,咱们养的信鸽全死了。我只找到一只腿上绑着消息的,青城派于巧山和坐下的四名弟子,一夜间全都被杀了,现场还有无量宫的紫色六角旗。”
看来,无量宫卷土重来,这一次是不打算饶过那些曾经围剿他们的门派。吴玉林忍着胳膊传来的剧痛,深思熟虑后下令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关闭宗门,峨眉宗五年内不再踏入武林半步,如有人前来就说我年事已高无心参与武林盟之事,至于今日之事,谁都不能抖露半句!若发现有人说漏了嘴,今日无量宫如何对付你们的师兄弟,我就如何对付他!”
吴玉林已经受伤,而峨眉宗一时间死了那么多弟子,如今无量宫能放过他们,可不代表江湖上其他的仇家会放过他们,为了不让峨眉宗毁在自己手上,他只能出此下策,至于其他门派,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
六月的锦都城是火热的,不论是人还是树木都散发着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燥热情绪。
凤蝶轩中,红豆慵懒的抱着妙纤喂着池塘里的金鱼,怀中的妙纤兴奋的挥动着小手将鱼食散落在池中,惹来一群鱼儿哄抢。
红豆看着闪着一双机灵眼珠的妙纤,“小豆子,鱼儿好看吗?”
妙纤乖巧点头,“好看,可是阿姐,我想吃辣辣的鱼。”
红豆噗嗤一声笑,点了妙纤的小鼻头一下,道:“小馋猫。”
一旁胡鲽嗑着瓜子,看着这一对姐妹,淡笑道:“果然是我调教出来的小人,比她姐姐会黏人。”
红豆坐在胡鲽身旁,将妙纤放下让她自己去玩耍,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正准备送入口中,不想胡鲽一把抓着她的手腕,“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不能饮茶,不能喝酒,不能……”
红豆不耐烦的放下茶杯,盯着胡鲽道:“不能,不能,什么都不能,这三年我吃的跟和尚吃的有什么区别?每日喝着药,吃着素,我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
胡鲽放下手中的瓜子伸了个懒腰,“坚持一下,再有三年,等你能自行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真气,这些东西就可以吃了。”
红豆拖着腮望着一旁拿树棍赶蚂蚁的妙纤,“三年,我们已经等了三年,为什么不趁着势头继续北上去中原?”
胡鲽搂着红豆的肩宽慰,“我的宫主大人,峨眉宗已经退隐江湖,青城派也已不成气候。短短三年我们已拿下两个武林大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有些事情我们要慢慢来,不着急。”
红豆望着胡鲽道:“不着急?已经三年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仇,你也知道师父她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而我也不想在等下去了。”
胡鲽本欲劝慰红豆,可听到此番言语心中也是一沉,这三年方紫云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他们这样马不停蹄的围攻武林大派也是为了能让她在有生之年看到一个结果,可是他们的势力还是太过薄弱,如果贸然攻进中原武林只怕到时候伤亡惨重的只会是己方,而以冷在天为首的武林盟只不过伤的是皮毛而已。
这一次他们不但要杀了冷在天,更要将整个武林收于麾下。这便是方紫云与胡鲽真正的计划,只是这一切不能对红豆全盘脱出,因为他们知道红豆的心思只在报仇,对于称霸武林并没有什么野心。所以他们只能先告诉红豆,这一切不过是打击冷在天的铺垫。
正在他盯着红豆思索如何解释时,忽听属下前来,他便松开了搂着红豆的臂膀,转而又变作了方才那个嗑瓜子的悠闲神态。
来的是胡鲽手下打探消息的明儿,明儿见红豆也在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宫主。”
红豆瞧了一眼明儿,识趣的起身抱起一旁蹲在地上的妙纤道:“既然你们有事,我也不打搅了,带着妙纤出去逛逛。”
胡鲽本想再说,可是他知道红豆对于处理杂物以及无量宫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于是只能道:“需不需要派人陪你?”
红豆摇头,“不必了,在锦都还没人敢伤了我。”
胡鲽听罢点头以示放心,红豆便带着妙纤出了门。
蜀中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死了,如今走在街上就算不带面具也没有人会知道她便是当年凌云阁追捕不到的逃奴。
她如今有一个响彻武林的名字——铁如心。只有心如铁一般的坚硬,在这令人可怖的世界才能活下来,因此三年前她在问经阁中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为自己而死的铁星瀚、陈叔夫妇、还有自己的生母。
*
红豆带着妙纤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望着街上叫卖的卖货郎,路边摆摊的大伯,街边各式各样的楼牌和酒楼,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她记不清了,从迈入晚晴楼开始,她便知自己这一世早已与他人不同,她不能再像普通的女孩儿那样,无忧无虑的走在街道上,在摊铺前挑选自己喜爱的物品。
红豆想着这些忽然胸口泛起一丝抽疼,她知道是体内的紫云功在作祟,这些年虽然用红莲炤压制了部分紫云功,可是它仍旧会时不时的窜出来让她痛一阵。最初她一直拿药物控制几乎到了成瘾的地步,还是胡鲽和思儿一点点帮自己疏导内力,费了一番功夫才戒了那些药。可原本黑色的眼珠却变作紫色短时间内并没有办法可恢复,最开始她照镜子时总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可是后来久了便也习惯了,有些事情既然无法躲避,就只能好好面对它。
她正捂着胸口等待抽疼的感觉散去,妙纤却忽然抓着她的手指着不远处道:“阿姐,你看那个哥哥手里拿的糖人好好看,阿姐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红豆顺着妙纤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岁的男子正拿着一个糖人哄着一个坐在路边哭泣的小女孩让她不要哭。
男子的侧脸线条分明,鼻梁挺拔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凌气,但并不是伤人的那种凌厉,脸颊比当年清瘦许多添了几分沧桑之感,他替小孩擦着眼泪将糖人攥在小孩手里微笑轻声,道:“小妹妹,别哭了,拿着这个糖人回家找娘亲去吧。”
红豆的心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近乎跳了出来,她多想跑上去冲进他的怀里诉说这些年的委屈与痛苦,多想挥舞着双手道:“言哥哥,我在这里。”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当她与铁星瀚以那样的方式逃离凌云阁时便都回不去了。
已近傍晚,夕阳照射在冷言身上洒下一层余辉让红豆茫然的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做了多年的梦罢了。
冷言见小女孩吃起糖人就不哭了,赶忙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问道:“小妹妹,你可有见过画中的姐姐?”
小女孩吃着糖人看着画摇了摇头,随后突然瞧见不远处的红豆,手指便指了过来,冷言顺势扭头向这边瞧来,红豆连忙转身抱起妙纤就走,不料身后冷言声音传来道:“这位姑娘留步。”
红豆听着冷言沙哑的声线心软了下来却跳得厉害,不知怎的竟然真的应声驻足,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市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走来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再触碰的恋人,可是她却不能回头,别说冷言见到她会是什么态度,就是她这一双紫瞳已经没有办法将这一切都当做不存在而隐瞒起来。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冷言走到她身后见妙纤一双眼睛竟是与红豆长得分外相似,不禁好奇问道:“劳烦姑娘了,我在这里寻一位故人,不知姑娘可有见过?”
妙纤好奇的看着冷言举在手中的画,搂着红豆脖子道了声,“阿姐。”
红豆听到妙纤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毕竟冷言是冷在天之子,如今在锦都城出现已然不安全,要是自己在与他有牵扯,她不知胡鲽会不会在这里就杀了冷言,因此还没等冷言再问上一句,她便慌忙的抱着妙纤跑开,离去时妙纤还好奇的用自己的小手指着那幅画盯着冷言糯糯的道:“阿姐。”
冷言只以为妙纤是在叫抱着她的女子,并没有意识到妙纤认出画中人便是自己的姐姐。他望着远去的背影,心中无奈叹息,自己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今日刚来锦都城便遭遇道这样的礼遇,巴蜀民风还真是比传说中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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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鲽听着明儿来报,今日一早守在城门的探子发现凌云阁失踪的二公子冷言进了锦都城,可是对方似乎知道有人跟踪,飞奔了几条巷子便甩开了跟踪他的人,目前还不知对方究竟为何而来,因此来请示胡鲽需不需要继续监视。
无量宫里大小事宜都是由胡鲽处理,与其说他是宫主的护法,不如说他是无量宫的大管家。以前方紫云不管的事情,如今红豆更是不管不问,就连听都不愿听。
胡鲽皱眉想了想,红豆与凌云阁牵扯太多,如今冷言定是知道了红豆当年流落在了巴蜀所以才来寻仇,如今如果能抓到冷言作为要挟冷在天的筹码,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而恨透冷在天的红豆定是会乐于见到这一幕,于是便对明儿道:“传令锦都城所有弟子,即刻搜寻冷言下落,如果找到,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捉回来,记住留活口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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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抱着妙纤回到凤蝶轩时,太阳已落西,她的目光游走在凤蝶轩的景致里,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处。此时的妙纤并没有意识到姐姐的茫然若失,只自顾自的嘟着小嘴生气道:“阿姐没有给我买糖人!”
红豆此时所有的思绪都放在了回忆当中,并未多做理会,就连妙纤跳下自己怀抱跑去找胡鲽评理都不自知。冷言,他出现在这里,手中拿着自己的画像,他是来找她,那他找了自己多久,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自己,为什么?
就在她恍惚间,胡鲽抱着一脸委屈的妙纤来到她身旁,“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这幅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了魂儿呢。我家妙纤要的糖人,为什么不给她买?”
红豆此时回过神来,“我有些不舒服,先睡了,妙纤今晚你照顾一下。”说完便回了自己的房中,留下一脸疑惑的胡鲽不明所以。
妙纤见阿姐并不理会自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吼道:“我要吃糖人,我就要吃糖人!”
胡鲽本就溺爱妙纤,此番听到妙纤大哭,忙安慰道:“我的好妙纤,蓝月这就给你把做糖人的抓回来,天天给你做糖人吃。明儿!”
一直隐匿在树丛后的明儿转身来到胡鲽面前,胡鲽将妙纤交给她道:“替我照顾好妙纤,我这就去找个卖糖人的回来。”
此时既不是过节也不是赶集的时段,入夜后的锦都城一片祥和宁静,胡鲽打听到做糖人的工匠地址后,便马不停蹄的来抓人,不料自己刚抓了人却被游走在街上无所适从的冷言碰了个正着。
冷言以为胡鲽是个入市抢劫的飞贼,长剑在手指着胡鲽道:“哪里来的强盗,竟然敢劫人。”
胡鲽戴着面具,一阵阴笑道:“我无量宫做事,用不着你这来路不明的人来过问。”
冷言听对方是无量宫人,骤然想起青城派惨案以及之前无量宫所做的种种恶事,身体前倾刺向胡鲽道:“既然是无量宫,我便杀了你替江湖除一个祸患!”只是冷言没有想到,胡鲽虽是只身一人出来,可是周围暗中保护他的弟子不下数十人,此番见护法有难,通通现出真身,将一张银丝网罩在了冷言头上。
银丝网虽然细薄但异常沉重,冷言骤然受力一个没留意便摔在了地上,他越是挣扎这网收的越紧。
胡鲽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冷言,“啧啧啧,这么好的一张脸,干点什么不好却学人家锄强扶弱,真是不自量力。”他正准备抬手杀人时,身旁一个弟子忽然道:“护法,杀不得,这就是您一直要找的凌云阁二公子冷言,之前离得远属下并未瞧清楚。”胡鲽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将一直拎在手里的糖人师父往下属怀里一扔,走上前蹲在地上观察着冷言的容貌。
胡鲽是见过冷在天的,而冷言的容貌更像他的母亲,只有鼻梁处有几丝冷在天的模样,他哼了一声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冷言,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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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熟睡间被明儿晃醒,她揉着惺忪睡眼道:“怎么了?”
明儿见宫主醒来忙立在床边恭敬的低头道:“护法抓了凌云阁二公子冷言,此时正在暗室中,命属下来问宫主该如何处置。”
红豆心头骤然收紧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还这样迅速和突然。她忙下了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奔向了凤蝶轩中池塘边的凉亭。凉亭外胡鲽正兴奋的等着给红豆邀功,可见到红豆模样他明白这件事情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只见红豆飞奔而至,揪着他的领子压低声音也压着怒火道:“你为什么要抓他?”
胡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是凌云阁二公子,我们的敌人,有他在手,冷在天定然会依着无量宫,到时候我们报仇便多了一份胜算,这样不好吗?”
红豆放开胡鲽的衣领,缓和了一下心情道:“你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但是他不行。”
胡鲽从红豆的眼中早已看到了那平静湖面下的波涛汹涌,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三年来你始终忘不掉的那个人,是他。”
红豆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望向胡鲽,“是。所以,请你放了他。”
胡鲽故意摇头道:“放了他?你可知他这一路骂我们骂的有多难听,要是就这样放了他,怎么跟弟子们交待?”
红豆倔强道:“我不管,不论如何你不能伤害他。”
胡鲽望着红豆坚定的眼神,终是做了退步,但心中仍旧有火故意道:“好啊,要放你自己放。”说完一甩衣袖竟是离开了凉亭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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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立在亭中踟躇许久,终是带上了面具穿上了明儿递过来的鞋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按动了凉亭中石凳上的机关。石桌下赫然出现了一个暗室的入口,她缓步顺着石阶向下走去。
石阶底部,她看着暗室监牢里被五花大绑的冷言心疼不已正向上前,却听冷言已开始怒吼,“无量宫的一帮小人、畜生、无耻败类。有种的就来跟爷爷我单挑,下药迷了我的眼睛算什么本事!你以为我稀罕知道你们的藏身之所吗?你们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鼠辈!”
红豆目光微顿知道冷言被胡鲽下了药看不见自己,心中反而安定不少,忙上前来到冷言身前蹲下身默默将冷言身上的绳索解开,冷言看不见对方是谁,可想到无量宫中那群杀人不眨眼的蛇虫鼠辈,刚松开绳索回手就是一拳打在红豆肩上,“我不用你们来假好心,抓了我如今又来放了我,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拿我如何要挟我爹?”说完他站起身摸索着向监牢外行去。
红豆跌坐在地上捂着肩头望着冷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泪水摘下面具,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冷言本以为对方是要用什么柔术之类的功夫让他无法动弹,可是没想到对方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不发一语。他挣扎了几次后心中忽然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抬手抚摸着红豆绕在他胸前的一双手。
那双手为他缝补过衣物,为他做过这世间最好吃的饭菜,因没日没夜练剑关节上生出的冻疮至今都是他心头无法磨灭的刺,此时那双存活在他回忆中整整三年的手正紧紧的抱着自己不愿松开。
他知道她是有苦衷的,当日在少林寺骤闻她出逃的消息,他便知道她定然是有苦衷的,只是以她的性格又怎么会真的告诉自己让自己担心。
冷言胸口起伏剧烈,猛然转身准确无误的捧起红豆的脸颊,一双手在红豆的脸上不断摩挲着,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瘦了许多,可此时湿润一片定是流了许多泪。
冷言捧着红豆的脸激动的流下泪来,吼道:“傻丫头,笨丫头,为什么不肯等我回来,既然逃出来为什么又不肯来找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我几乎走遍整个中原,才知道你在巴蜀出现过!”
红豆流着泪同样抚摸着冷言憔悴的脸颊轻声啜泣,“对不起……”
冷言听罢再也忍受不住相思之苦,忽然低头吻住了红豆的唇。
思念的火苗瞬间点燃炽烈的情愫在两个人间燃烧着,似是要将他们融化在这难得相聚的一瞬。
冷言抱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仿佛时间便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这些年的恩怨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现在他与她在一起便足以。
红豆双手环在冷言腰间,回应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这一刻她再没有了理智,只想和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
许久,直到红豆心口浮上渐渐地窒息感,冷言察觉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顶着她的额头柔声道:“红豆,我带你走吧。不管我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在乎,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带你走,我会保护你。”说罢,冷言将红豆紧紧揽在怀中再不愿松开。
红豆抱紧冷言脸颊紧贴着冷言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双目含泪,“言哥哥,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呢?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冷言抚摸着红豆的脸颊拼命摇头,“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在我十四岁遇见你时,有些事就再也无法改变,如果说当初是两小无猜的喜欢,那么红豆,我现在告诉你,我冷言要娶你为妻,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个决定,我爱你。”
红豆的心碎了,不是因为冷言的那句“我爱你。”而是她彻底的明白她和冷言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冷言不在乎一切,可是她不能,陈叔和陈婶死在自己眼前,铁星瀚因保护自己坠江而亡,自己母亲与万家全家都被屠杀,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冷在天,若是她与冷言一走了之,这些仇怨该由谁来报,她的牵绊太多,放不下的太多。
就在她搂着冷言的同时,她忽然瞧见石阶上目光冰冷的望着自己的胡鲽,那一双眼睛似乎在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就算告诉冷言实情他也不会相信,毕竟无量宫倾其全力要杀的是冷言的父亲。血浓于水,就算他相信了一切,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杀了他的父亲。
红豆因为一个吻而波动的情绪,在看到胡鲽那一双眼眸的瞬间冷了下来。她缓缓放开冷言的手,柔声道:“言哥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出去。”
冷言听话的点头道:“好。”
红豆带着冷言来到自己房间,扶着他躺下,可冷言的手却仍旧紧抓着自己的一只手不放,红豆抬手将他碎发整理好,“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跟无量宫的人在一起?”
冷言拉着红豆的手,“你是无路可躲才逃进无量宫避难,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红豆,原谅我没有早点来找你。”
红豆流着泪,趴在冷言胸口,“言哥哥,你这样好,我怎么会怪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去完成你的梦想就好了。”
冷言抚摸着红豆的秀发,“以前我以为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就是我所要的,直到没了你,我才明白那些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守着你才是我最大的梦想。红豆,你不是说想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过田园生活吗,我答应你等我眼睛好了,我就带你去过那样的日子好不好?到时候,我们每天在一起,男耕女织生一堆胖娃娃,幸福快乐的过日子。”
红豆的心揪作一团强忍着泪水,“好啊,只要有你在就好。”
冷言听罢心中浮起久违的喜悦,“红豆,能找到你真好。”可是话音刚落,冷言便昏睡了过去,方才紧握着红豆的手也松了不少。
红豆起身深情的望着熟睡的冷言,低头轻轻吻了吻自己心爱的男子,小声道:“言哥哥,红豆不能陪着你过田园的生活了,就让这个吻替我陪着你,就当这是一场梦,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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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鲽见冷言昏睡过去,这才进了房门来到红豆身边道:“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如此?”
红豆擦了眼泪起身替冷言盖好了被子,“是,他值得。”
胡鲽叹了口气,“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会连夜把他送去城郊的一家客栈,等他醒来时,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回雪山了。”
红豆点点头道:“他的眼睛?”
胡鲽无奈道:“你放心,不过就是些暂时性的迷药,药劲过了就好了。我是不想他知道凤蝶轩的位置,并不是想害他。”
红豆微笑道:“有劳你了。”
胡鲽苦笑道:“你跟她一样,我为你们做再多事也不过是一句‘有劳’。”
红豆见胡鲽如此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尴尬起来,胡鲽见状只好故作轻松,“你如果想多陪陪他就送他去客栈吧,我们在城西门等你。”
红豆知道这是胡鲽在试探自己,她回身望了一眼熟睡的冷言,“不必了,给我两个时辰在这里陪陪他就好,你们收拾好行囊在门口等我便是。”
胡鲽见红豆如此,这才安心下来道:“好,我们等你。”说罢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月华似练,星辰浩瀚,这一夜凤蝶轩中安静异常竟是连蝉鸣之声都听不到一丝。红豆趴在冷言怀中听着冷言的心跳,流着泪小声道:“言哥哥,红豆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在和你在一起了,可是我真的好爱你,从你拎着菜篮子来月华斋找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你可知你说那句‘爱我’,我有多开心,我多想时间就停在那一刻,多想时间就停在我们坐在月华斋后山看日出的那一日。那样,我们便再也不用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