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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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蝴蝶翩跹引相思

冷空醒来的那一夜,望着洞外漫天飞雪周身寒冷异常,隐隐作痛的胸口似是被人重拳锤击。他捂着胸口观察周围景象,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月华斋后山的小山洞内,这个山洞曾是小时候自己生父母气时离家出走时必来的地方,可如今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坐起身回想着方才耳边回荡的女子惊呼声,那个声音很熟悉似乎陪伴了自己很多年,可是从未如今日这般撕心裂肺过,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忙起身扶着石壁出了洞。

洞外他发现了不远处陈平夫妇被大雪近乎覆盖的尸体,他检查过尸体后更加确定是凌云阁中出了事,于是忙向着就近的月华斋奔去。

冷空在路上回想着当初自己被截杀的经过,可是脑海中一片模糊除了那些黑衣人和入口的那一粒药丸之外,再没有任何记忆。整个脑海里充斥着的全都是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

月华斋。

冷空环顾着被人重新整理过的二楼,自己的床角边紧挨着一张小床,可那应该不能称之为床只能算是一张铺,上面铺着薄薄的褥子,而被子似乎是被人匆忙间胡乱扔在床角,枕边隐约露出一串铜铃。

他坐在床铺边取出铜铃摊在手中,这种铜铃在他去过的江南一带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售卖,实是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可他仍然盯着那一串铜铃挪不开目光,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梳着两条长辫的模糊的少女身影,轻声的在他耳边说着让他快一点醒来,可是如今他醒了,少女却没有踪影。

就在他疑惑间忽听脚步声传来,他本以为是那少女,不想转身望去竟是举剑面向自己的叔父。

*

冷在天安排好弟子后,提剑前来月华斋,不料发现冷空居然早已苏醒,如今正坐在床边背对自己发呆,冷在天见状犹豫了片刻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先杀了冷空为好,免得他查出什么后患无穷。怎料自己刚举起剑,冷空却忽然回首望着他眼神迷茫的道了句“二叔。”。

冷在天目光一怔慌忙收剑跨步来到冷空身前激动道:“空儿你可算醒了!你可知凌云阁中出了大事!”

冷空疑惑,“大事?”

冷在天点头坐在冷空旁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空儿,你可知你已昏睡了三年,这三年间你结义大哥伙同我安排在月华斋伺候你的奴仆红豆,盗取了你祖父珍藏的半本武学残卷,原来你这位大哥一直以来就存了毁我凌云阁的心思,今日若不是我发现及时,此刻只怕你已经遭他二人毒害!”

冷空望着冷在天道:“二叔,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哥他不是那种人。”

冷在天痛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本以为确实是我想多了,可是这真的不是误会是千真万确。如今你孙师叔已经去追捕他二人,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先过来看看。”

冷空淡淡微笑道:“多谢二叔这些年照顾,空儿如今已无大碍,只是疲乏的厉害。”

冷在天一时看不出冷空心思,“无妨,你且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弟子过来帮你整理一下。”

冷空听罢起身抱拳鞠躬道:“多谢二叔。”

冷空对冷在天的疏离之感让冷在天心中有一丝踟躇,竟是不知到底该不该杀了冷空,他望着冷空思前想后良久,最终拍了拍冷空的肩以示安慰,退出了月华斋。

雪依旧下着,清晨的凌云阁显得尤为的清冷,也许是因为铁星瀚和红豆的内外勾结,让整个凌云阁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氛围中。冷空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冷在天远去的背影,将攥在手里的串铜铃收进怀中,不想指尖在衣物中碰到了一样东西他忙取出,原来不过是一封写的歪七扭八的家书……

*

转眼以至初夏,巴中的锦官城一片郁郁葱葱繁花似锦,胡鲽刚与锦都城头牌花魁浓情蜜意过后,游荡在大街上寻找着可以调戏的目标,忽然一个带着草帽的身影急匆匆的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拐进了身后的一条巷子,随后只听周边楼顶之上有人点着细碎步伐,冲着方才那个巷子而去。

胡鲽抽出怀中折扇缓缓给自己的扇着凉思索,自己闻香多年凭直觉就能断定方才从自己身前过去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只是不知这女子惹了什么祸竟然会遭到轻功如此高超的江湖人士尾随。

此时胡鲽一身白衣翩跹恰似他名字的谐音犹如一只飞入人间的白蝴蝶,俊朗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不住的转动着透露着精明,立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出众。他思索片刻使出轻功跳上屋檐,向着方才那少女拐进的巷子里行去,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鲽平日里干的是闻花窃香的活计,因此这逃命用的轻功是绝佳嗅觉也比常人灵敏,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方才那少女的踪迹。

只见六人围着那少女道:“别以为跑进了无量宫的地盘我青城派就拿你没办法,你与铁星瀚杀了我们大师兄和二师兄,我们今日就要为师兄报仇!”

少女冷笑一声,“报仇?就凭你们几个还不够格!”说罢使出一招神铁堂的千山飞雪式割破了带头之人的咽喉,紧接着身体向后一仰左手使出短剑将身后袭来之人刺伤在地,速度竟是出奇的快,一瞬间对方六人便只剩下四个。

那四人见己方瞬间一死一伤,心中起了惧意,脚底下便乱了步伐。

房顶之上胡鲽从两方话语中听出了双方身份,原来竟是一出江湖大戏,凌云阁找了半年多的女子居然现身锦都,这真真是有好戏看了。可惜胡鲽从房顶上只能看到少女带着草帽的头顶,对于女子相貌却是看不清楚。对于一向热衷女子容颜的他来说,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于是为了看清这少女面容他不得不从房顶上下来。

胡鲽一项喜欢制造一些神秘感抬高自己的身份,因此他也从不说自己是个采花贼,而是说自己是惜美之人。此番出场,他手中翻转洒下一阵花瓣,花瓣纷飞间他轻落在地白衣翻飞犹如仙人下凡,背对着红豆冲着青城派的弟子道:“四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弱女子,真是不害臊。”

青城派弟子不知对方何人,出场的阵势更是让他们摸不清路数,于是举剑道:“青城派之事,闲人快快散去!”

胡鲽听罢,吃惊失笑,“闲人?你见过哪个闲人出场时香气四溢花瓣纷飞?我明明是来英雄救美的!”

青城派四人大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男人有病,因此谁都不敢率先举剑向胡鲽刺去。胡鲽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之姿容,竟是将四名男弟子看痴了,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长相清秀如女子般的男人,就在四人望着胡鲽容颜的瞬间只觉四肢忽然酸麻,等反应过来时四人已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胡鲽见自己出招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对方四人,轻声浅笑,“果然,于巧山座下就没有一个成气候的,也活该那胖阿三和瘦仙骨被杀。”说完转身打算说几句英雄该说的话安慰那小女子顺便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女子的容姿,不想此刻身后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少女身影。

胡鲽轻闻空气中飘散的女子体香,唇角微微上扬笃定的向着巷子的另一端沿着一条小河的路边寻去。果然还没走出多远,只见那名女子背对自己正蹲在河边摘了草帽借着河水清洗伤口。他见她身上衣物尽是被利刃所破,走近几步惋惜道:“哎呦呦,你说你一个女人竟然连一件衣服都保护不好,不如为夫来替你换了它!”说罢就要上前抱住女子。

红豆此时一手寒星剑一手短刃,猛然起身用寒星剑指着对方咽喉,“登徒子!”

胡鲽忽见红豆样貌,心中慨叹这少女不仅声音好听,就连一双眼睛也美的出尘,只是这眼神里透着的寒意与凄怨,冻得他此刻什么调情的心思都没有了。

胡鲽一直认为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如果对方不愿意便失了情趣,因此他偷香窃玉从来不强迫对方,只凭对方心甘情愿,当然他也有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办法,所以从未失手过。

但现在,他望着红豆满身伤痕,目光警惕的望着自己,心中虽没有了男女之间的情欲却升出了其他的心思。这红豆可是凌云阁悬赏捉拿的逃奴,如果能从她口中得知铁星瀚的下落,再将二人捉了送去凌云阁,冷在天定会赏自己一大笔银两,真是一笔不错买卖。又或者可以把这丫头拐回去当个小老婆,也不错。

于是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副替红豆担忧的神色,一双桃花眼不住的向红豆放着电,“姑娘别误会,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呢?”

红豆警惕的看着胡鲽的一举一动,全然没有将他一副迷倒万千少女的样貌放在眼里,“玩笑?别以为我好糊弄,说,你是哪门哪派,谁派你来的?”

胡鲽见自己美人计无效,手腕翻转忽向空中洒出粉末随后用力一吹,迷烟便被毫无防备的红豆吸了进去。

红豆见空中飘散的迷烟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提剑杀了眼前这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子(在红豆眼里),可是这迷烟着实厉害,自己不过吸了一口便已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似醉酒一般。

胡鲽看着瘫软在地的红豆,柔声戏弄,“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这一路你都是怎么过来的?”说完伸手抬起红豆的下巴细细端详,自言自语,“你说你这么美的一个小人儿,弄得自己浑身是伤也就罢了,还这么脏,真是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哎,先把你带回我的凤蝶轩洗洗干净再说吧。”

*

凤蝶轩中胡鲽看着仆人从红豆衣服中拿出的东西,一枚令牌、一个白色的药瓶、一串玛瑙吊坠,还有一段已经被揉的失色的半截衣袖。花蝴蝶悉数着这些东西后若有所思的趴在红豆床边,盯着她,“小丫头,你也该醒了吧。”

红豆当日用仅剩的一支船桨,划了足足一日时间才靠在了江边的浅滩上。上岸后的半年来她时刻将寒星剑和短剑都提在手中,一路上遇敌杀敌,只觉得要杀尽这些道貌岸然助纣为虐的名门正派才罢休。直到进了锦都城人多眼杂,她才有了片刻的歇息,只是没想到还是被青城派弟子追踪到了这里。

此时红豆做着噩梦,梦里一遍一遍重演着荒井和江上的经过,她想醒来却是怎么都醒不来,嘴里不住的喊着“大哥”,每次在梦中自己都抓住了铁星瀚的衣角,可是下一秒铁星瀚还是坠入了江中,有时候还会梦到死去的柳飘儿眼含热泪望着自己就是不说话。

直到感觉有人不停的在扇着她的脸,她才恍然惊醒。举头是一张好奇的望着自己的面容,周围淡淡的海棠香让她警觉的坐起身来,不料与头顶之人撞在了一起。

胡鲽吃痛挪开身体揉着被撞的半面脸颊佯装生气,“好你个臭丫头,我救了你,你居然想撞死我!”

红豆见是方才在巷中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子,忙抬手就要出剑,但在周围一摸索才发觉自己正不着寸缕的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于是忙又缩进被子里,防备的瞪着胡鲽道:“你是谁,我的衣服呢?”

胡鲽揉了揉脸,从卧榻旁的案几上端起银耳羹不住的用汤勺搅着,一时间房间里香气四溢全是银耳羹诱人的味道。胡鲽一边将碗放在红豆面前故意向着她的方向吹着气,一边道:“我可是天下闻名的偷香之人人送外号‘花蝴蝶’,你如今入了我凤蝶轩便是我凤蝶轩的人了,从今往后你就做我小妾吧,保准疼你一辈子。”

红豆许久未进食,此时此刻看着这一碗银耳羹馋虫大作,可是依旧坚定道:“想都别想,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让我离开!”

胡鲽浅笑,“你先把这碗银耳羹喝了,这是我亲自熬制的,最是滋阴补阳。”

红豆警惕道:“我为什么要喝?”

胡鲽噘着嘴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你若是不喝,其他的东西我便不还给你了。”

红豆见胡鲽存心戏弄自己,抬手端起银耳羹一饮而尽,将空碗还给他道:“我喝完了,你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

胡鲽见此招有效,又从案几上端起一碗汤药,“可是这里还有一碗,这可怎么办?”

红豆见状想也不想端起汤药也是一饮而尽,只是没有想到这汤药苦涩难当,自己刚咽下去便是一阵反胃作势就要呕出来。

胡鲽见红豆要吐,忙躲在一旁,“你这女子怎么这样,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熬的药。”

红豆干呕了几下,总算是将恶心之感压了下去,胡鲽连忙从案几上的果盘里挑了一颗最大的梅子塞进红豆嘴里,开心道:“这才对嘛。”

红豆不明白这胡鲽究竟寓意何为,于是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鲽一边整理自己衣服上的丝带一边若有所思,“本来想把你送去给凌云阁的,可是方才我见你浑身上下都是伤,所以只能先把你医好了再做打算。给你喝银耳羹是因为空腹不能吃药,给你吃的药是治你表里皆虚之症,但是……”

红豆疑惑的望着胡鲽,“但是什么?”

胡鲽冲红豆抛了一个媚眼,但见她并没有反应只好将第二次美人计中断,诡秘一笑,“但凡吃了这药,总有那么半个多月没有办法用内力,因为要将你的内力打散后重新凝聚。所以这半个月,你就好好呆在我凤蝶轩吧。”

红豆见胡鲽是想治好自己再把自己送回凌云阁,漠然道:“如果阁下是想将我医治好再送回凌云阁送死,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胡鲽见红豆冷冰冰的样子心中来气,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自己还是头一回见,本来不过是想拿送她回凌云阁吓唬吓唬她,不想她竟然一招都不接。胡鲽一时尴尬起身,“本公子现在还不想杀你,等我想的时候不用你说。”说罢竟是扭身就要走,可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望着红豆风情万种的又抛了一个媚眼,“我叫胡鲽,‘鹣鲽情深’的鲽,别忘了哦。”,可是见红豆依旧警惕的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眼神,胡鲽只能叹了口气出了房间,自己头一回遇见个长得这么标致的——棒槌。

红豆见对方离开松了一口气,躺了下来望着床顶的幔帐,胡鲽对自己并没有杀意这是从眼神中能看出来的,所以就算是不能动武,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养伤地点,不用终日担心被武林盟的人追杀,就算到时候胡鲽要送自己回凌云阁,想办法在路上逃跑便是,想着想着红豆便又昏睡了过去。

胡鲽在红豆昏迷时替她把过脉,这脉象虚浮一方面是因为身体虚弱所致,另一方面他察觉红豆似乎有着中毒的迹象,从脉象上看红豆至少服用这种慢性毒药有数年之久。一个凌云阁的小丫鬟又怎么会中这样的毒,这不禁勾起了花蝴蝶的好奇,所以他想留着红豆,一方面可以了解红豆的经历,一方面主要是因为他对付女人还从来没失手过,可如今却在红豆这里栽了跟头。因此他暗下决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所以他很快便将送红豆去凌云阁领赏之事抛在了脑后。

*

足足半个月,红豆的伤渐好了面色也红润了人也圆润了一圈,可是花蝴蝶的美人计却没有成功过一次。他在冲凉亭中活动身体的红豆抛了最后一个他攒了半辈子的绝杀媚眼无果后,终是放弃了此项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的运动,转身投奔了其他小妾的怀抱。

这一日,胡鲽仍旧不死心,此路不通走别处,因此他提着两壶酒来到红豆房中,说是要与红豆畅聊人生,其实不过是想乘此机会灌醉红豆好从她口中得知她的秘密。

只见红豆坐在卧榻边静静听着胡鲽的风流韵事,陪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却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胡鲽不禁俏脸通红眼神迷离的望着面不改色的红豆问,“奇怪,都喝了酒,为什么醉的人只有我?”

红豆却微微一笑顺势点住胡鲽穴位,将他平放在卧榻上盖好被子,“这几日多谢你照顾,我还有要事不能再留在这里。至于酒这个问题,打娘胎里出来我还从来没醉过。”

胡鲽听罢一颗心被堵的上也不是下不是,没想到就连酒量这件事情他都输给了一个女子,若是传到江湖上还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可现在他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红豆收拾好包袱向门外冲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真是恨不得此刻就跳起来打红豆的屁股出气。

胡鲽在红豆走后一刻钟时间终于冲开了穴道,他望着星河灿烂的夜色猛吸了一口气,嘴角带笑向东北方向追去。自己在红豆的药中添加了苗疆香蛊,这种东西对人无害只不过服下去后身体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且持续时间较长,一般女子用它来做闺中调情之物,有些人也用这种东西来追踪那些不老实的犯人。果然寻香而去的胡鲽不出一刻钟,便瞧见城墙边鬼鬼祟祟想要出城的红豆。

花蝴蝶很不客气的冲到红豆面前一把抓住她细小的胳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红豆想要反抗奈何自己还没有恢复太多力气内力也聚不起来,只能沉着一张脸小声对胡鲽怒道:“放开我!”

胡鲽并不理会,一把将红豆扛在肩头气急道:“放了你?既然你这么不想留在我凤蝶轩,那我就带你去凌云阁领赏!”

胡鲽言出必行,扛着红豆回到凤蝶轩喂了驱散内力的药物后,片刻未停的将红豆装入马车连夜出了城。

红豆知晓此番再逃机会渺茫,可是让她就这样被带回凌云阁交给冷在天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还没有找到无量宫的入口。于是她一路上不断想要找机会逃走,奈何这胡鲽属夜猫子,从早晚盯着自己竟然没有片刻歇息。

直到来到川陕交界的太平县境内,胡鲽总算是因几日赶路身上粘腻难当打算在县城中歇息一日。而原本不老实的红豆,却在过江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客房中,胡鲽将红豆绑在床上,把自己的手帕绑在红豆唇上笑道:“小丫头,这一路你也走累了,你这就好好休息,等我洗个澡休息一晚,咱们再上路。你可别想着逃,你知道的,你现在没有内力,出去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红豆凝望着胡鲽似是有话要说,他本不想理会可是见红豆一双已然含泪的双眸心中不忍,便扯下红豆嘴上的手帕,只听红豆急切道:“今日我们渡的是什么江?”

胡鲽本以为红豆又会说“放了我”三个字,没想到居然还会说别的话,含笑解释,“我们渡的是嘉陵江,此处是汉江和嘉陵江交汇之所,风景美不胜收,要不是送你去终南山,我还想好好在这里游玩一番,说不定还能有个艳遇什么的。”

红豆听闻“嘉陵江”三个字不由得出神,半年前铁星瀚就是坠入此江而亡,从那以后她一个人独自逃亡,但凡遇上前来追杀的,她便将那些人都杀个干净,整整半年她手底下不知死了多少武林弟子,如今竟然又回到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胡鲽见红豆面色沉闷,以为她又在想如何逃跑之事,于是警告道:“你别想着逃,你身上有我独门秘制的熏香,我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你往那个方向逃。”

红豆无言的出神,胡鲽便不再理会红豆转过床前的屏风去洗澡了,就在他享受久违的泡澡之趣时,红豆忽然问道:“你说,人掉进江里还能活吗?”

胡鲽一边玩水一边道:“说不准,若是会水的一般游到江边就能活,若是不会水的只怕没扑腾几下就死了。”

红豆继续问道:“若是受了伤会水呢?”

胡鲽从未听红豆说过这么多的话,反而有些好奇转身趴在浴桶边,双肘撑着下巴望着屏风后的红豆道:“你这是怎么了,对这江水这么好奇。”

红豆盯着床顶的幔帐眼角涌出一滴泪划过脸颊,忽然扭头隔着屏风望着花蝴蝶,“花蝴蝶,你不用绑我了,我不会再逃了,我累了。”

胡鲽望着红豆心中闪过一丝心疼,这一路她除了要逃走外从未对自己出手过,整个人也不似江湖上传的那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恶魔。大多时候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中没有过多的情感,但也不似初见时那般狠厉,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和拒人于千里之外,更犹如高山之巅四季凝结的寒冰。

在凤蝶轩时有几个夜晚,自己趁红豆熟睡时坐在床边观察,却听到红豆不断的呢喃着,“大哥,别丢下我。”想到红豆一个人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身体近乎虚脱,就连替她洗澡的女仆都忍不住在他身边小声道:“公子,这孩子太瘦了,身上就是皮包骨一点肉都没有,真是可怜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红豆的遭遇升起丝丝好奇和同情,于是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红豆身前,“小红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偷了凌云阁的什么宝物,怎么会惹得整个江湖都来追杀你一个小姑娘?还有那个铁星瀚是不是已经死了?”

红豆别过脸并不与胡鲽对视,借此掩饰自己无法再隐藏的情绪。胡鲽见红豆不说话,不死心道:“小红豆,我们马上可就要到关中地界了,你若是在我送你去凌云阁前告诉我实情,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毕竟看着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去送死,我心里也实在不忍。”

红豆闭着眼听着胡鲽的话,忍着泪道:“可是我现在很想死。”她不想多说,因为她不想让眼泪继续流,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如果不能避免一死,那么就坦然面对,这样也许可以早一点从这苦难中解脱。

胡鲽是情场老手最是会察言观色又怎会看不出此刻红豆极力想要克制的情绪,于是讪讪的道:“条件提给你了,做不做是你的事情,我们去终南山只剩下四日路程,你自己掂量。”

*

本就不多话的红豆,在进入关中境内后更是话少的可怜,胡鲽问她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哦。”其余时间都用来发呆,直惹得胡鲽几欲抓狂,自己闯荡江湖以来都是女孩儿围着他转,他可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对待过。这种滋味体味久了,他忽然同情起在锦都城那些围着自己嘘寒问暖的小妾和花魁,毕竟之前被这样对待是她们,因此他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心,等回到锦都一定要对自己的小妾和花魁再好一点。

四日后,胡鲽带着被自己乔装成男子的红豆来到终南山下的小镇,望着不远处挺立在半山间的凌云阁,他不由搂着红豆道:“小红豆,你可考虑清楚了?”

红豆望着山间露出的凌云阁屋檐,“清楚了,你送我上去,可以得到一大笔赏银,冷在天他定会将你奉为座上宾,你也会名扬江湖。”

胡鲽此时只觉得头顶冒烟,等她一句服软的话竟然这么难,枉费他一路苦口婆心明里暗里的示意。既如此,胡鲽心一狠,“既然你这么想送死,我就成全你。”说罢,拉着红豆就往凌云阁行去,不想红豆突然想起什么拉住他道:“花蝴蝶。”

胡鲽本以为她终是愿意服软,正高兴转身望着红豆准备听那些恭维自己的话,不想红豆开口道的却是:“去凌云阁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去一趟镇子里?”

胡鲽见红豆乞求的眼神,本想再怼她几句,可是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终说出来的却是,“好,我随你去。”

红豆望着胡鲽难得露出感激神色,“多谢。”

她不过是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母亲,自己就要死了,死前能再见一面母亲也算是满足。因此她带着胡鲽来到万宅,不料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只见万宅门前一副凋零落魄景致,大门半掩着门边杂草丛生竟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

红豆此时一颗心狂跳不止近乎要从口中蹦出来一般,不顾一旁还在抱怨小镇中环境脏乱差镇民不友好的胡鲽,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胡鲽正在不住抱怨,忽见红豆冲进面前的一座荒宅,他忙跟了进去。

宅子中的海棠和牡丹因长期无人照料早已枯萎,只留下几株参天古树遮挡住天际的一抹艳阳。

红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母亲当日所住的院落,当她推开只剩下一半的木门望去时,只见空旷的院落中落叶满地,母亲当日住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毫无生气。她冲了进去,却见墙壁上和地上除了干枯的血迹外只剩下满屋散落的被人为损毁的家具和满屋灰尘。

红豆见到此情此景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喷出一口鲜血跪在了地上。

一路尾随而至的胡鲽见被自己刚养好的红豆吐了血,忙上前扶着红豆,“你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将你养好,你……”还没等他说完,红豆忽然抓住他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他吼道:“给我解药,现在就给我解药!”

胡鲽此时也明白这里的主人定与红豆有着密切关系,忙道:“早就不给你下药了,只不过是药劲还没过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红豆见状甩开胡鲽的胳膊就要冲出门去,胡鲽见她跌跌撞撞向外冲,忙从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腰拦住她,“小红豆,你可别吓我,你这样出去会没命的。”

红豆不断的掰着胡鲽禁锢在自己腰上的手,哭喊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他不得好死!”

胡鲽见红豆入魔般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只能拼命拦着她道:“你要杀人可以,你先告诉我你要杀的是谁。”

红豆闻言忽然停下手里动作,转身望着头顶的胡鲽忽然又是一口血吐在了他的青色长衫上,胡鲽闻着血腥味自己也差点吐了出来,忙抬头望着房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红豆此刻早已没了力气借着胡鲽搂在自己腰间的力道瘫软在对方怀中,一腔悲愤此时都化作了了一口口鲜血,一边吐一边哭着小声道:“娘,娘!”

胡鲽此时方明白过来红豆如此愤怒和疯狂是为了何事,他见红豆一口一口鲜血吐在自己身上竟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知晓如果再留在这里她定然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于是忙点了红豆身上几处止血的穴位,抱起她出了院落向着镇子中最大的归来客栈行去。就算是凌云阁搜查,也不会相信他们要捉的人此时就在山下,而且还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最大的客栈。

*

胡鲽懂医理,给红豆喂了些随身携带的参片吊住她一口气,忙换了衣服去药店抓药,一番折腾下来给红豆喂药时,已近傍晚。只是再好的药,也救不了一个不吃药的病人。

在两次强行喂药无果后,胡鲽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红豆,只能无奈道:“小红豆,我打听到一桩事是关于你白天去的万宅,你要不要听?”

红豆闻言眼珠总算动了动,胡鲽见此招可行忙继续,“我同店小二打听过了,这万宅两个月前因为万老爷出门时惹了关中一帮匪徒,他们不单将万家金银洗劫一空,更是将万老爷一家杀害泄愤,如今一家人就埋在镇子西边的万家墓园。”

红豆冷哼一声,“掩人耳目祸水东引是冷在天的老把戏。”

胡鲽见红豆说话,忙继续道:“那小二还说,之前万老爷纳了一房妾室,小妾生的小孩却因藏在地窖酒桶之中躲过一劫,还是去巡查的衙役听见了地窖里的哭声才将小孩儿救了出来,可怜那孩子才几个月大便没了亲人。”

红豆听到这儿猛然起身抓着胡鲽的手,“孩子在哪儿?”

胡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扶红豆躺下这才道:“我知道小孩儿在哪儿,不过你得答应我喝了药我才告诉你。”

红豆闻言忙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药喝的底儿净,胡鲽此时总算放下心来,扶着红豆躺好,“孩子被养在城外的尼姑庵,你在这等着,我这就把那孩子抱来。”

胡鲽自是不会告诉红豆那孩子如今是被冷在天囚禁在尼姑庵的善堂,是冷在天等着她自投罗网的计谋,一座尼姑庵里外把守的全是凌云阁弟子,而整座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了红豆是个叛主的逃奴,都在背地里骂红豆忘恩负义。

*

胡鲽一路前来见到在尼姑庵外守着的六名凌云阁弟子心中暗笑,就算是大罗神仙,自己的迷烟一出还不是全军覆没。果然自己迷烟飘散不过一刻钟时间对方已然全部倒在了地上。胡鲽便堂而皇之的进了尼姑庵,他毫不犹豫的抓了主持,见对方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尼,便扬言要在佛祖面前娶对方为妻入洞房,主持惊恐之下念了句“阿弥陀佛”便把孩子交给了胡鲽,哭着念经去了。

胡鲽望着怀中婴儿熟睡的面容竟是与红豆有几分相似,不禁笑着道:“这么小就这成这样,长大了不知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年。”随后便带着孩子回了客栈。

客栈中红豆因喝了药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她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才惊醒过来,只见自己床的里侧趴着一个粉雕玉琢正在流口水的小人儿,一双如葡萄般晶莹剔透的眼眸此时正挂着几滴泪珠,见红豆望着自己忽然止住了哭声,缓缓爬到红豆身前抬手就扯着红豆的头发自娱自乐起来。

红豆艰难的坐起身来,一旁胡鲽端着碗正等着她,她见胡鲽瞪着自己煞有自己不喝药就要强行灌药的介事,因此很自觉的将药喝完,伸手拉住小孩儿的一双小手掩不住激动,“是你吗?娘当初怀着的就是你?”

胡鲽将药碗放在一边,随后坐在床沿望着红豆抱着小孩儿爱不释手的模样,“跟你这么像一看就是姐妹俩,不过她比你可爱多了。”

红豆闻言感激的望着胡鲽,“多谢。”

胡鲽见红豆面色总算是正常了一些,眼神也没有那么拒人千里,指了指红豆怀中的小丫头道:“小红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以告诉我你跟凌云阁究竟是什么恩怨了吧。”

红豆望着怀中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缓缓开口将这三年的事情简要跟胡鲽解释,随后道:“大哥临终前告诉我要去无量宫找证据,可我在巴蜀一带兜兜转转近半年,却一直没有找到无量宫的入口。如今你若是还想将我送去凌云阁,我便拼死也要与冷在天搏上一搏,才好去见酒泉下的母亲他们。”

胡鲽没想到凌云阁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此时早已听得出了神,直到红豆拍了自己手背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挪动身体坐在红豆身边,鼻尖对鼻尖眼神神秘的望着红豆,“比起凌云阁,我更喜欢带你去无量宫,更有兴趣看你如何扭转乾坤报仇雪恨!”

红豆望着近在咫尺的胡鲽此时才发觉原来他也长得不错,不过就在她刚意识到这一点时,妹妹适时伸出一只手捏在了花蝴蝶的嘴上,借着红豆在腰上拖着自己的力道探出半个身体给了胡鲽一个大大的吻,直吻的他半张脸都糊满了口水,这才又“咯咯”笑了起来跌坐在红豆怀里,惹得胡鲽一阵阵抱怨。

红豆望着妹妹如此,不禁一扫几日伤痛嘴角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泪,“娘亲死了,从此以后只有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姐姐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不管之前你叫什么但从今以后就叫你豆豆吧,是阿姐最疼爱的小豆子。”

胡鲽听罢,翻了个白眼擦了脸上的口水将刚有了名字的小豆子抱在怀里,“你会不会起名字,自己名字都那么好听,给自家妹子起名字竟然这么俗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姐姐没念过书。”

红豆疑惑,“不就是个名字。”

花蝴蝶摇头,“名字是要随一个人一辈子的,可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起。”随后举起小豆子细细打量一番,又将小豆子抱在怀中将一双小手小脚摊在自己手心道:“乐府诗有云‘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我看你今后定然是个绝顶美人,就叫你妙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