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学的霸主:傅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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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为求新知,忍痛离乡(4)

北京大学校园中民主的一个重要体现在于,红楼里出现了两个讲坛——聚集着众多“海归派”的“群言堂”和聚集着众多老教授的“饱夭堂”。两个讲坛都是供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之所,只不过侧重的话题有所不同:“群言堂”里因具有新思想的人占多数,所以侧重讨论思想解放、时事政治、天下大事等;“饱夭堂”里因具有传统思想的居多,故此侧重讨论国学和传统文学方面的内容。

两个讲坛每周末开设一次,对参加的人不设限制,于是常有一些学生前去旁听,并在听到兴起时参与到讨论中。傅斯年喜学喜辩,虽已崇尚新文化,也并没有完全放弃传统学识,有时会去“群言堂”,有时会去“饱夭堂”,两个讲坛分时间各去一次,让自己穿梭于传统与先进的思想之间,不偏不倚。

这样的讲坛在当时的中国颇为罕见。早些时候,学生和老师的界限是明确的,学生必须听从老师的讲解和传授,不能擅自质疑其意见和理论,更不可直接否定老师,与老师发生争执。而北京大学自从开设了这两个讲坛,学校内便不再有明显的身份之分,学生们应当对老师尊敬,却也可以适当地表达个人观点,不需碍于身份将自己的见解藏于心底。

在两个讲坛中,学生可同教授们一样,畅谈自己对社会、政治、文化、习俗等的看法。傅斯年通过参加讲坛,听到了具有先进思想的人对旧思想的搏击,看到了平日在讲台上温文尔雅的教授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也感受到了文学革命的重要性。

傅斯年喜欢这样的活动,也喜欢这样自由的氛围,于他而言,能尽情将心中的想法释放出来,那是多么畅快淋漓的一件事!他无视其他人的眼光和口吻,大声抨击他眼中那些落后的旧俗,并对他支持的观点赞成、宣扬。每每尽抒己见,他都感到由内而外的舒畅。

校内的论坛让傅斯年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民主自由带来的好处。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开始投身于新文化运动。

1918年,傅斯年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文学革新申议》的文章,对胡适提出的创造“活的文学,即国语的文学”的号召做出响应。这是他在《新青年》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也是他参加新文化运动的开始。之后,他又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文言合一草议》和《中国学术思想之基本误谬》,这两篇文章让他瞬间成为学生中的风云人物,登顶时代浪尖。

《新青年》是陈独秀于1915年9月创办的一份提倡“民主、科学”的革命杂志,原名《青年》,次年9月更名为《新青年》。陈独秀在创刊时便立旨于“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他在发刊词《敬告青年》中指出,想要实现社会改革,一定要提高新一代青年们的觉悟,更新新一代青年们的观念,让青年们学会用开放的眼光看世界,接受来自外界的自由、进步和科学。

1917年,陈独秀受蔡元培聘请,担任北京大学的文科学长,并将《新青年》杂志社一并带入了北京大学的校园。从此,《新青年》便如一阵春风般,将新文化和新思想吹遍了北京大学校园,吹醒了无数学生半僵之心。

傅斯年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读过《新青年》之后,内心生出些许对新文化、新思想的渴求,他顿觉自己不应再如此沉浸于干枯单调的古代文学中,应有更远大的目标。

提倡白话文学,实行“文言合一”是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内容之一。《新青年》从第四卷开始刊登由白话文写成的新诗,并采用新的标点符号。虽然许多讨论如何进行文学改革的文章仍是用书面语写成,但也有各种各样的白话文作品先后涌现在刊物上。

在《新青年》中,能够读到许多鼓励白话文改革的文章。为了促进文学改革,《新青年》还在每一期刊物上都刊登了有关西方文学的译文介绍,希望青年们能借此介绍对西方的文学产生一定的认识和了解。在《文学革新申议》中,傅斯年指出,中国已经从闭关锁国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并且引入了欧洲的文化,所以若是欧洲文学作品中存在一些中国文学中不曾具有的优点,中国文学应予以采纳。

对于文学改革,傅斯年的感情一直是强烈的。他不赞同文学死板僵化,一成不变,而应随社会变迁而变迁,并应尊重科学。他在文章中写道:“违反科学之文学,势不能容;利用科学之文学,理必孳育。这些违背科学的死文学,必须铲除;文学革命是天演公理,非人力所能递从者矣!”一字一句犹如心中迸发出的强烈呐喊,可昭其弘扬新文学之心!

志同者思繁。傅斯年与胡适的接触越频繁,其思想与其越同步。胡适曾提出“文学革命须从八事入手……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陈套语;三曰不讲对仗;四曰不避俗字俗词;五曰须讲求文法之结构;六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七曰不模仿古人;八曰须言之有物。”傅斯年便指出:“时会所演,从风者多矣。蒙以为此个问题,含有两面。其一,对于过去文学之信仰心,加以破坏。其二,对于未来文学之建设加以精密之研究。”这两点无不与胡适的观点遥相呼应。

傅斯年性情霸气,用词也总是力度十足,他对旧的文学进行批判,也对旧的思想进行批判。他认为,文学和政治、社会、风俗一样,都是人类的精神产物,没有先进的思想,就无法推广新的文学。而作为文学革命的先驱者,若不能带头发表新文学作品,只是一味用老旧的腔调唱新曲,那革命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傅斯年在《文言全一草议》中指出十条建议:

代名词全用白话,用“你、我、他”代替“汝、吾、若”;

介词位词全用白话;

感叹词全用白话;

助词全用白话;

名词和作状语的动词都用白话;

白话中没有能够代替的文言,或换作白话可能产生意思混淆的方言,不能用白话;

改用白话后不足以突出词语力度的,不能用白话;

为了便于理解,如果二字词和一字词都能表达同一意思时,无论哪一种为白话,都留二字词舍一字词;

一些俗语在表达上颇有力度,应该保留;

用白话比较简单而用文言说比较复杂的事情,要用白话表达。

就读北京大学本科的这些年里,傅斯年很少上课,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阅读各种书籍。他学业出众,时常能提出许多教授回答不出的问题,或者在课上指出其他老师的错误,故此许多老师都希望他不去上课,免得被他问倒,丧尽颜面。若做个小结,可说傅斯年的大学生涯的收获,并非是学识得到增加,而是思想得以拓展,眼界得以开阔。

自然,黄侃对他国学方面的浇筑不可忽略,胡适对他新思想的引领不能忽略,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也对傅斯年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令其紧随时代步伐,一步步走向另一个领域——新文学、新文化的领域。

傅斯年自有思路,其致力于将新文学变成反映现实、揭露社会黑暗、批判人们在黑暗中受到的摧残的工具。

文学革命,是傅斯年一生中接触的第一次革命。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和伤亡的革命,不需要肢体的打斗,却需要精神的抗争。在这场革命中,他接收到的是新思想、新文化的洗礼。

在北京大学的6年学习生涯中,傅斯年的思想发生了巨化。在这之前,他还只是一名继承并发扬传统价值观的少年,对新知新学有一些好奇和向往,而这之后,他已然成为一名崇尚科学、民主和自由的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