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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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菲尔兹努力发展这个年轻的警察,后来提出每个月给他一小笔硬通货,让这个在通货膨胀年代靠死工资过日子的人能够生活得容易一些。诺维科夫警官成了一个提供消息的线人,级别不高,但偶尔也有用处。这个星期,这位刑侦处的侦探打算做出回报。

“我们有一具尸体。”当他们坐在旋转木马酒吧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喝着冰镇啤酒时,诺维科夫对菲尔兹说,“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给的图画里面的人。有几颗钢牙的老头……”

他把从同事沃尔斯基那里听来的情况讲了一遍。

“差不多三个星期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死了那么长时间,面部肯定很吓人,”菲尔兹说,“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呢。”

“他只在林子里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在冰柜里待了九天。应该可以辨认出来。”

“我需要照片,鲍里斯。你能去搞一张吗?”

“我不知道,资料都在沃尔斯基那里。你认识契尔诺夫警官吗?”

“认识的,他来过使馆。我也给了他一张画像。”

“这个我是知道的,”诺维科夫说,“现在我们那里到处都有老头的画像。契尔诺夫也快回来了,现在沃尔斯基肯定已经告诉他了。这样,契尔诺夫就会有尸体面部的照片了。”

“那是给他用的,不会给我们。”

“是有点难度。”

“努力一下,鲍里斯,去试试。你是刑侦处的,对吗?就说你想让黑社会的联系人去看看,什么借口都可以。现在这是谋杀案,是你分内的工作,对吧?侦破谋杀案?”

“应该是的。”诺维科夫承认说。他心里想,这个英国人是否知道,黑帮谋杀案的破案率只有百分之三?

“这事我们会给你奖励的,”菲尔兹说,“在我们的人员遭袭击时,我们是不会抠门的。”

“好吧,”诺维科夫说,“我去想办法搞一张。”

其实他根本不必去想什么办法。神秘人物的档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刑侦处凶杀科。两天后,他在一叠照片中,抽出了在明斯克公路边林子里拍摄到的死者面部的一张照片。

美国,兰利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

中情局副局长凯里·乔丹的心情特别好。要知道,在一九八六年下半年,他是很难高兴起来的。伊朗的反政府丑闻当时传遍了华盛顿,而乔丹比其他人都更清楚中情局在伊朗的渗入深度。

但他刚刚去了局长威廉·凯西的办公室,受到了最热烈的表扬。老局长之所以会有这种不同寻常的仁慈,是因为杰森·蒙克从雅尔塔带来了苏联最高层的消息。

八十年代早期,苏联制定了一系列高调的反西方政策。这是莫斯科最后的绝望企图,想通过威胁来搞垮北约联盟的意志。当时主政白宫和唐宁街的是罗纳德·里根和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两位西方领导人认为,他们不能被苏联吓倒。

安德罗波夫总书记去世了,契尔年科来了又走了,然后是戈尔巴乔夫上台执政,但超级大国之间的战争敌意仍在继续。

一九八五年三月,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接任苏共中央总书记。他生长在红色的苏联时代,是一个坚定的共产党员。他与几位前任的区别,在于他讲究实效。他坚持要求了解苏联工业和经济的真实情况和数字,看到结果后,他深受打击。

等到一九八六年夏天,克里姆林宫的核心和国防部显然已经认识到,军工系统和武器采购计划的支出,消耗了苏联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六十,注定难以为继,人民也终于因为穷困而变得不安分了。

那年夏天进行了一次大型调查,以测评苏联这种节奏究竟还能够维持多长时间。调查报告的结论坏得不能再坏了。在工业方面,资本主义的西方在各个层面都超过了苏联这条恐龙。索洛明带到雅尔塔植物园来的微型胶卷,正是那份报告。

报告中写的和索洛明口头确认的都说,如果西方再坚持两年,那么苏联的经济将会崩溃,克里姆林宫将不得不做出让步,拆除一些战争机器。像玩扑克牌游戏一样,索洛明把克里姆林宫的整副牌全都亮给了西方。

消息报告给了白宫,并越过大西洋传到了撒切尔夫人那里。美英两位领导人都正为自己内部的敌意和怀疑所苦恼,听到这个消息后深受鼓舞。中情局局长比尔·凯西受到了白宫的表彰,并把领导的表扬转达给副局长凯里·乔丹。乔丹召来杰森·蒙克一起分享快乐。谈话结束时,乔丹说起了以前提到过的一个话题。

“你的那些档案,我真的有些不太放心,杰森。你不能总把它们留在你的保险箱里。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去管理那两个资产——‘来山得’和‘猎户座’。你应该把这些档案与其他的归在一起。”

从奥尔德里奇·埃姆斯第一次背叛至今,已经有一年多了,间谍失踪的灾难也已经过去了六个月的时间。阴谋分子当时在罗马。从技术上来讲,追查内鬼的工作仍在推进,但已经不再紧迫。

“如果没有破损,就不用修理。”蒙克恳求说,“这两个人冒着生命危险。他们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们,我们相互信任。还是就这么保持下去吧。”

乔丹早就知道,间谍与管理员之间会形成这种奇特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不为情报机构正式赞同,其原因有两个:间谍管理员有可能会被调到另一个岗位,或者,会退休或死亡。个人关系过密有可能意味着,潜伏在苏联心脏的间谍,也许会不同意或不愿意与新的管理员合作。其次,一旦被招募的间谍出了什么事,情报局的管理员有可能情绪低落,从而影响工作。从长远的生涯来看,一个被招募的间谍应该有几个管理员。蒙克与他的两名间谍直接的一对一紧密关系,使乔丹感到担忧。这是……不规范的。

另一方面,从某个角度来说,蒙克自身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假如乔丹知道——其实他并不知道——蒙克坚持要确保在苏联境内的每个间谍(图尔金已经离开马德里回到莫斯科,在第一总局K局工作,并由此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情报),都能够收到他亲自写的长信,以及日常的任务清单。

乔丹做出了妥协。那些人的详细档案,包括何时何地和如何接受招募,表现如何以及他们的任职变动,即除了姓名和能辨认他们身份的资料以外,都转移到了行动副局长的个人保险箱里。如有任何人想阅读这些档案,他必须去找副局长本人并解释理由。蒙克同意了,于是档案被转移了过去。

有一点让诺维科夫警官说对了,契尔诺夫警官确实再次来到了英国大使馆。他是在第二天的八月五日上午过来的。乔克·麦克唐纳让人把警官引到他的办公室,他自己则扮成使馆的档案科随员。

“闯进你们同事公寓的那个人,我们也许已经找到了。”契尔诺夫说。

“向你表示祝贺,警官。”

“不幸的是,他死了。”

“啊,你有照片吗?”

“有。身体的、面部的,还有……”他拍了拍放在身边的一个帆布包,“我还有他可能穿过的大衣。”

他把一张光面冲印的照片放在了麦克唐纳的办公桌上。照片看上去很可怕,但仔细看,那张脸确实就是肖像画里的那张。

“我把斯通小姐叫过来,让她看看是否能认出这个人。”

西莉亚·斯通由菲尔兹陪着过来了,但菲尔兹留在门口没进来。麦克唐纳告诉她,她要看到的东西不是太美观,但他很想听听她的意见。她看了一眼照片,用手捂上了嘴。契尔诺夫拿出那件破旧的军大衣,把它举了起来。西莉亚绝望地看着麦克唐纳,点了点头。

“是他。他……”

“你看到他跑出你的公寓。嗯,显然窃贼之间发生了争吵。我敢肯定,这种事情全世界都会发生。”

菲尔兹陪同西莉亚·斯通离开了。

麦克唐纳对面露笑容的契尔诺夫说:“警官,我代表英国政府认为,你们干得很好。我们也许永远无从知道这个人的姓名,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可怜人已经死了。你们一定要写一份成功破案的报告,送交莫斯科民警局的领导。”

契尔诺夫高兴地离开使馆,钻进了汽车。一回到彼得罗夫卡大厦,他就把所有案卷从盗窃科转给了凶杀科。案卷里没有第二个盗贼的资料,但这无关紧要。没有描述,没有死者的证词,要找到他好比大海捞针。

契尔诺夫走后,菲尔兹回到了麦克唐纳的办公室。情报站长正在给自己倒咖啡。

“你怎么看?”他问道。

“我的线人说,那人是被打死的。他在身份不明科有个朋友,这位朋友发现了贴在墙上的画像,并对上了号。尸检报告说,老头的尸体在被发现之前,已经在林子里躺了大约一个星期。”菲尔兹说。

“那是什么时候?”

菲尔兹查了一下笔记,那是他在旋转木马酒吧谈话之后立即记下的。

“七月二十四日。”

“嗯……这么说来,大概是在十七或十八日被杀的,是在他把文件扔进西莉亚·斯通汽车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我飞去伦敦的那天。那些家伙没有浪费时间。”

“哪些家伙?”

“哼,估计是恶棍格里辛指挥的那些暴徒。”

“科马罗夫的卫队长?”

“那是其中一种说法,”麦克唐纳说,“你看过他的档案吗?”

“没有。”

“应该看一下,找个时间。他是前克格勃第二总局的审讯官。非常恶心。”

“那个老头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他活活打死?”菲尔兹问道。麦克唐纳望向窗外,凝视着河流对岸的克里姆林宫。

“很可能就是窃贼本人。”

“一个流浪汉那样的老头,是怎么拿到文件的?”

“我只能假设,他是有幸受雇的一个底层员工。这是一起极其不幸的事件。我认为,你的那位警察朋友应该能够拿到丰厚的奖金。”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

一九八七年六月

中情局驻阿根廷首都情报站的一个年轻人,首先发现苏联使馆的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克鲁格洛夫身上也许有空子可钻。美国情报站长于是向兰利总部咨询情况。

中情局拉美处已经有了他的资料,是自七十年代中期,克鲁格洛夫第一次在墨西哥城任职时开始的。他们知道,他是苏联的拉美问题专家。在之后的二十年间,他在苏联外交部的工作中,曾三次赴拉美国家任职。由于他很友好、很外向,档案里甚至有他的履历。

瓦列里·克鲁格洛夫出生于一九四四年,是一位外交官的儿子。父亲本人也是拉美专家,在他的影响下,儿子进入了享有盛名的国际关系学院学习西班牙语和英语,那是一九六一年至一九六六年的事。此后,他在南美洲有过两次任职,年轻时在哥伦比亚,十年后在墨西哥,然后才是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苏联使馆一等秘书。

中情局确信他不是克格勃,只是一名普通的外交官。档案里对他的描述是:一个崇尚自由、可能亲西方的苏联人,不是通常的那种强硬派。一九八七年夏天时之所以关注他,是因为他与阿根廷官员的一次交谈被上报给了美国人。谈话中,克鲁格洛夫透露,他即将返回莫斯科,再也不会出国任职,他的生活质量将会有所下降。

由于他是苏联人,于是这个消息也传达到了苏联东欧处,哈里·冈特建议让一个生面孔去接触他。由于杰森·蒙克会说西班牙语和俄语,他建议派蒙克去。乔丹同意了。

这是一项很简单的任务。克鲁格洛夫只有一个月就要走了。如果引用一句俗语,那就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马岛战争结束五年后,阿根廷已经恢复民主。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个悠闲的都城,一位美国“商人”在美国使馆的一位小姐陪同下,在招待会上与克鲁格洛夫见面,这并不是难事。蒙克努力使双方谈得很投机,并提议一起吃饭。

这位苏联人是使馆的一等秘书,大使和克格勃给了他相当多的自由。他觉得与外交官圈子以外的商人一起吃个饭很不错,于是欣然接受。饭局上,蒙克借用了他从前的法语老师布拉迪夫人的真实故事。他解释说,他母亲曾是苏联红军的翻译,攻克柏林后,她邂逅了一个年轻的美国军官并爱上了他。他们违反规定,悄悄溜到了西方结婚。蒙克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长大,能说英语和俄语,两种语言都说得很流利。于是他们开始用俄语交谈。克鲁格洛夫松了一口气。他的西班牙语说得很好,但英语很一般。

两个星期后,克鲁格洛夫真正的问题出现了。他已经四十三岁了,离婚后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与父母挤在一套公寓里。如果他有两万美元,那他就能在莫斯科给自己买一套小公寓。作为一名富有的马球玩家,蒙克是来阿根廷检验一些新的小马驹的,他愿意借给新朋友两万美元。

情报站长建议把他们交接现金的过程拍下来,但蒙克不同意。

“敲诈是行不通的。他要么自愿参与,要么就不会参与。”

虽然蒙克是下级,但站长还是同意由他自行做主。蒙克选用的是开明进步的反战主题。他指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在美国很受欢迎。克鲁格洛夫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感到高兴,因为他是戈尔巴乔夫的铁杆支持派。

蒙克提议说,戈氏真心想拆除战争机器,为苏美两国人民带来和平与信任。麻烦的是,双方都还是有喜好冷战的顽固分子,即使在苏联外交部的高层也有这样的人,他们试图破坏和平的进程。如果克鲁格洛夫能够把苏联外交部发生的事情告诉新朋友,那会有助于和平的到来。到了这个时候,克鲁格洛夫肯定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他没有表现出惊奇。

对于已经喜欢上钓鱼的蒙克来说,这就像拖上了一条自愿咬钩的金枪鱼。克鲁格洛夫拿到了美元和通信包。详细的人员、计划和职位等情况,将通过用显影墨水书写的普通信件寄给东柏林的一个活信箱。硬件情报(文件)将被拍摄下来,通过莫斯科市内两个死信箱的其中一个,转交给中情局莫斯科情报站。

分别时,他们按照俄罗斯的方式相互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