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曾有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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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弯新月水如天(1)

有时候,

等一个人,

等得太久,

会忘记他的模样,

甚至名姓;

有时候,

等一朵莲开,

等得太久,

会让分明的四季,

变得模糊不清。

【岁月静好】

每次读到徐志摩的诗,那金质玉声的诗句,仿佛句句有寒梅之香,字字如璎珞敲冰,直接敲到人的心坎儿里,那香柔韵节让人五脏六腑感到一阵馥郁的芬芳。

这就是徐志摩。想起他总是想到纳兰容若,他们一个是诗人,一个是词人。其相同点是他们都横绝百年,都是世间至情至性的男子。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天妒英才?他们的生命都如同早秋时节里的一片枫叶,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飘然而逝。

1923年,一场又一场的动乱如海水一般翻涌迭起,硝烟弥散在这片古老的神州大地,人们的心头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那是一段灰暗的年代,一段闪烁着刀光的岁月。于铁马冰河般的激烈冲突里,中国当代文学史却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一切因那位浪漫的诗人而变得美好起来,这位从海外归来的诗人,为当时的文学界带来了一场清新甘露般的润泽。

他虽然是为了一段感情才来到北平,但在此期间,却并没有完全沉溺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中。这位才华横溢的、从海外归来的诗人,仿佛一场春天的风刮进了北平,在最初的时刻,人们便捕捉到了那抹清新而自由的气息,人们循着这气息追随而来,他本身亦是活泼的因子,很快便与他们其乐融融地会合在一起。

梁启超、林长民、胡适……这些犹如一颗颗耀眼的明星般辉映当代的名字,开始逐渐走进徐志摩的生命,在璀璨的星河中,他们互相交叉、碰撞,不时地闪现出美丽的火花。诸般开明的思想交会在一处,不知要创造出一片怎样的天地?

他们相聚的地方是松坡图书馆。松坡图书馆创办于1916年,是为纪念“南天剑起一麾雄”的蔡锷将军。1916年深秋,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护国将军病逝于日本,梁启超在沉痛悼念之余,提出创办松坡图书馆。七年之后,松坡图书馆终于建成,梁启超出任馆长。

闲暇时,众多文学界的名人常来此会聚。在文化气息浓厚的松坡图书馆,扑面入眼的尽是古色古香的景致。

在氤氲的茶香里,文学和时事是两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林徽因也常常来此,当时,她已经从培华女中毕业,早已退去了含苞待放般的青涩,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自然天成的风韵,越发出落得明艳照人。她坐在一群男子中间,犹如万绿丛中一朵红艳艳的桃花,显得格外惹眼。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活泼的清新气息,并且谈风颇健,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将众人的眼光深深吸附在她身上。

每次,林徽因一出现,徐志摩的心中都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万千种情感汹涌着,又渐次迭起,冲击着他的胸膛,似乎要将他胸膛里灼灼燃烧的爱情烈焰熄灭。但对他而言,这爱的火焰又怎能够被轻易浇灭?直到十年之后,随着他生命的终止,这焰火才轻轻熄灭。

“我于万千人海中寻访我灵魂之唯一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面对梁启超的谴责,他这样说道。但无论内心怎样深情绵绵,他知道他的“灵魂的伴侣”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别人,她和梁思成已经成为众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志摩不能再放纵自己热烈的情感,他只能悄悄隐藏起心中所有的苦涩和失望,像面对一位多年的老朋友般,和林徽因坦然相对。

或许这样的结果,也正是林徽因想要的吧!

于她而言,他热烈而不计后果的情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但她欣赏他的才华,欣赏他作为一位诗人所特有的浪漫情怀。既然无法成为爱人,能够拥有一位这样的朋友,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

他们一起讨论新诗创作,讨论泰戈尔的《新月集》,这位印度的大诗人用他特有的思维和灵感,为世人带来了一个童话般清新和美好的世界。徐志摩和林徽因等人徜徉其中,不由喟叹不已,也开始了深深的思索:什么时候中国也能有这样的新诗呢?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为了更好地探索新诗理论和进行新诗创作,这年由徐志摩、梁启超、林徽因、丁西林、胡适等人发起成立了新月社。

徐志摩斟酌良久,从泰戈尔的诗集中捕捉到“新月”这一清新美好的意象,将其定为社名。

新月!新月!对徐志摩而言,这不仅是泰戈尔诗集的名字。

回回想起,他的心头都会浮现出那个曼妙而异常优雅的身姿。

在徐志摩心中,林徽因就像天上的一轮新月,静静地挂在华枝春满的树梢。她是那样恬静,那样美好。几乎时时刻刻,他的脑海里都闪现着那亘古难消的微笑。

月亮已经爬上柳梢头,却不会有人相约黄昏后。

虽然心中有刻骨的深情,有柔肠百结的情愫,但今生今世,他似乎只能和她相思相望不相亲。

仰望月华如水,徐志摩心中似乎也被洒下了一片柔和的光辉,那光辉里却带着几分清冷的韵致。一声发自心底的深深叹息,逐渐湮没在浓稠的夜色里。除了那片月光,没有人能读懂他心头的忧伤。

因为忙于新月社的筹建,他和林徽因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他们常常聚在一起讨论相关事宜。他听着她珠玑般的妙语,望着她眼底奕奕的神采。此刻,他离她是如此之近,近得他随时可以向她倾诉自己的胸臆,向她吐露自己的衷肠。他从伦敦终止学业,义无反顾地飞来北平,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她的人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他觉得她已经万水千山般遥远。这样至远至近的距离,常常令他心如刀绞。

然而对于林徽因而言,他们之间的那场爱恋,已经永远地翻过去了,虽然心底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颗九孔七窍玲珑心曾经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如今,她的心思在另一个人身上。每次面对徐志摩,望着他眼底深深的痛楚,她的心不由得被牵扯得微微地疼。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常常会浮现出另一个影子,似乎要将她从那片千丝万缕的疼痛中拉出来。那是梁思成。他与徐志摩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一个如火山般有着激烈的内蕴,一个如大海般宽广平和。一个充满诗意的浪漫,一个理智而严谨。徐志摩浪漫而热烈的情怀能让人欲仙欲死,而从梁思成身上,她感受到一种“岁光静好,现世安稳”的平和。她确信,梁思成才是那个可以与她共度今生的良人。

在某种程度上,徐志摩并不了解她。诗歌是她的爱好,是她贫乏生活里的点缀,是素白的生活底色上的一点鲜绿,让她得以将现实生活里庸常的琐碎升华到另一层美妙的高度。

但建筑才是她生命的全部,才是她想要穷尽毕生精力去探索的领域。对此,徐志摩未必懂得。能让这位浪漫主义诗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必然是一个外表与心灵都绝美的女子,他倾心于她如花般的容貌和内心的诗意美好,却不懂她的灵魂。在她视为生命的全部的建筑学面前,他无法与她产生共鸣,对他而言那几乎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在这一点上,只有梁思成能够和她产生琴瑟和鸣般的和谐。

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生活中也并不只有风花雪月,无论林徽因还是梁思成,甚至徐志摩,他们都深谙此理。

那段情虽然在徐志摩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遗憾和伤痛,但他并没有沉湎其中,就此沉沦。除了爱情,他心中永远充满了对自由和美好的向往,渴望冲破世俗的樊笼,使灵魂得到彻底的解放。

他曾经为自己起笔名叫“云中鹤”,或许,他一直幻想着能够像一只孤傲的鹤一样,展开自己洁白、优雅的翅膀,直飞到那云霄里。

失去林徽因,他虽然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几乎为之坍塌,但他并没有失去此生的全部,他还有令自己沉醉不已的诗歌。

他的体内有种与生俱来的诗意的灵性,对于这个为情所困的诗人而言,在某种程度上,诗歌如同他生命里的一剂良药,缓解了他绵绵不断的相思之苦。

他收敛起内心的情感,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新月社上,终日的忙碌使他的身体又消瘦了一圈,但看着新月社一天天好起来,心中确实是有一丝欣慰的,毕竟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只是在寂寞时,在安静下来时,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在心底喃喃吟念:

此生,能够得你一个微笑,得你一次拥抱,便不枉来此红尘走一遭。

【印度飞鸟】

1924年4月的北平,在送走了冬的阴霾后,一片盎然的春意在古城里弥漫开来。年复一年季节的更替,一切似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只有对生活永远保持新鲜感和童真的人,才能捕捉到那丝美的异样气息。这年的蝴蝶,似乎比往年早到了许久。人们抬起头,偶尔可以在春日晴好的天空中,看到一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每一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轮回,回来寻找它前世的自己。

这些可爱的小精灵,现在还不到花香时节,它们却像忙着赶赴一场盛会一样,迫不及待地赶来这里。它们的到来,美妙得如同一个不现实的梦境,又像是昭示着某种神秘的信息。究竟是什么呢?

新月社里到处弥漫着一种欢快而繁忙的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由衷的笑容。林徽因望着快乐得像个孩子般的诗人,他清瘦的脸庞上又有了久违的春色,他不再是那个笑容苦涩的男子。她能够看出,他的欢悦是发自内心的。这让林徽因的内心也如一汪春水般透彻、明亮起来,在欣慰之余,她的心头也涌起微微的困惑,难道那位来自印度的大诗人,真的有如此魔力,使偌大的一个新月社都蒙上了一层生动的色彩,仿佛连空气里都跳跃着欢快的音符?尤为难得的是,他竟然暂时医好了徐志摩的相思之疾。

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气息,似乎一切都在慢慢美好起来,林徽因俏丽的身影立在门廊里,静静地听着徐志摩喃喃地吟念诗句。从他满怀深情的语调里,林徽因可以听出他正沉浸在那位印度老人营造出的一个童话般的世界里。这是泰戈尔的《新月集》中的一篇,是徐志摩最爱的一首。对于这位超脱了现实的诗人而言,生活,永远都在别处。彼岸,才是心之所向之所,才是最合乎理想的地方。

泰戈尔访华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北平的文化界到处传扬着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徐志摩和林长民等人开始筹划接待事宜。

在众人的无限期盼里,4月12日这天,这位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诗人如一场久旱之时的春雨,终于姗姗来迟。泰戈尔乘坐的轮船在上海靠岸。令徐志摩等人惊喜异常的是,此番来华,除了泰戈尔,还有国际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画家兰达尔波斯,泰戈尔的秘书恩厚之,加尔各答大学历史学家卡里达斯诺格教授,美国社会工作者葛玲女士。徐志摩和林长民等人望着泰戈尔带来的这一行由国际大学的专家和学者组成的访问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彼时的林徽因穿着一身素色裙衫,剪裁得极为优雅得体,站在前来迎接的人丛中,尤为明艳照人。望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缓缓走来的泰戈尔,她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感觉。年过六旬的泰戈尔已是满头白发,犹如高山之巅阳光照射下的皑皑积雪,流溢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光彩,相形之下,他的面庞却纯真如孩童,一双明亮的眼眸里折射出自然、纯净的光辉。望着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林徽因站在那里竟有一瞬间的晃神儿。